江风呜咽,吹过奉天城冰冷的街巷,也吹动了日本领事馆门前那面降到一半的膏药旗,像是在为沉入江底的“樱号”默哀。
小林一郎披麻戴孝,仿佛死了亲爹。
他孤零零地立在江岸边,对着打捞上来的船体残骸,哭得撕心裂肺,那动静,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给整个东三省送终。
他捶胸顿足,声音嘶哑地嚎叫着:“三艘船!整整三艘船啊!我小林家二十年的基业,全让张作霖那个泥腿子、死胡子一锤子给砸没了!”
哭丧只是前戏,真正的发疯还在后头。
小林一郎像一头被激怒的野猪,一头冲进了领事馆,猩红着双眼,一巴掌拍在领事田中义一的办公桌上,震得茶杯叮当作响。
“田中君!你听到了吗?我的船没了!我们大日本帝国的脸也被他踩在脚下摩擦!必须报复!立刻!马上!给我炸了那座该死的海关大楼!”
田中义一慢条斯理地扶了扶鼻梁上的金丝眼镜,眼神比窗外的寒风还要冷上三分。
他轻蔑地瞥了一眼状若癫狂的小林,冷冷地吐出两个字:“蠢货。”
“纳尼?”小林一郎的怒火仿佛被浇了一勺冰水,瞬间凝固。
“炸楼?”田中站起身,踱到窗边,俯瞰着奉天城的芸芸众生,“然后呢?给他一个向全世界哭诉的理由?给他一个正式向帝国宣战的借口?小林君,你的愤怒很廉价,但帝国的战略很昂贵。张作霖想要的,就是我们动手,他好站在道德高地上,把所有列强都拉到他那边去。我们要做的,不是炸掉一栋楼,而是抽掉他的根基。我们要让他破产,让他众叛亲离,让他被自己治下的百姓活活唾弃!”
田中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子阴冷的毒气,让整个房间的温度都降了好几度。
这波操作,突出一个杀人诛心。
第二天,田中的计划全面展开。
奉天城内的日资商会宣布集体罢市,所有挂着太阳旗的店铺全部关门歇业,偌大的商业街瞬间冷清了一半。
紧接着,由日方控股的南满铁路部分线路宣布“因技术故障”暂停运营,切断了奉天与外界的重要物资通道。
更绝的是,数千名朝鲜劳工不知被谁“自发”组织起来,举着横幅走上街头,高喊着“张作霖是屠夫”、“还我血汗钱”的口号,上演了一出“我弱我有理”的经典戏码,把奉天城搅得鸡犬不宁。
舆论战的炮火更是猛烈。
田中义一亲自召开中外记者会,面对着闪烁的镁光灯,他声泪俱下,演技堪比奥斯卡影帝。
“诸位请看,这就是一个自称‘文明’的政权干出的事!”他指着“樱号”沉没的照片,“张作霖无视国际法,滥杀无辜商民,这是对所有在华外侨的公然挑衅!是野蛮人的暴行!”
一时间,风向似乎彻底倒向了日本一方。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张作霖要被这套组合拳打懵圈的时候,《申报》的头版头条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了田中的脸上。
标题触目惊心——《“樱号”沉没真相:商船还是军火船?奉天海关搜查记录独家披露!》。
报道详细列出了从“樱号”残骸中打捞出的违禁品清单:日制三八式步枪五百支、配套子弹十万发、上等福寿膏八百斤!
证据确凿,铁证如山!
整个舆论场瞬间反转。
前一天还在同情日本人的吃瓜群众,今天直接破口大骂:“卧槽,感情不是商船,是来搞事情的移动军火库啊!”
与此同时,在一场极其私密的晚宴上,美国领事安德森端着红酒杯,对奉天省代省长王永江低声说道:“王先生,我们美国政府不赞成任何形式的暴力冲突,但是……如果奉天海关的税权能够得到合法且有效的执行,我们愿意承认其独立地位。”
潜台词就是:只要你张作霖能镇住场子,把规矩立起来,我们不介意换个更稳定的合作伙伴。
督军府内,张作霖听完王永江的汇报,把嘴里的雪茄往桌上一按,放声大笑,笑得胡子都在抖。
“他娘的,小鬼子想用唾沫星子淹死老子?行啊!他们能开记者会,老子也能!给老子把场面搞大点!”
很快,奉天督军府的礼堂被临时改成了新闻发布会现场。
张作霖一声令下,士兵们把从“樱号”上缴获的军火“哗啦啦”抬了出来,五百支锃亮的步枪堆成一座小山,旁边是码放整齐的弹药箱和一箱箱散发着罪恶气息的鸦片。
那视觉冲击力,比田中义一哭坟强了一万倍。
“都给老子看清楚了!”张作霖指着军火山,声如洪钟,“小鬼子说这是‘免税商船’?我呸!哪个正经商人出门带这么多家伙事?这他娘的是运兵船!是想在老子的地盘上搞颠覆!”
他又一挥手,一个穿着长袍马褂、瑟瑟发抖的商人被带了上来。
“这位,是咱们奉天的孙掌柜。他是第一个响应海关新政,主动缴税的良心商人!”张作霖拍了拍孙掌柜的肩膀,“老子这人,有功必赏!我赏他城郊五十亩地,还给他发了块‘诚信商户’的金匾!”
孙掌柜“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对着张作霖连连叩头,眼泪鼻涕一把抓:“大帅啊!您收的是税,护的是我们这些小老百姓的命啊!没了您,我们迟早要被那些走私的洋人挤兑死!”
这一番表演,直接把气氛推向了高潮。忠奸立判,黑白分明。
就在此时,一道只有张作霖能听见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
【叮!检测到列强经济退让度已达临界值,“财政反哺”机制已激活!当前海关关税日收入为三万一千二百两白银,已按照10%比例自动转化为“科技研发资金”,今日到账:三千一百二十两。】
还没等张作霖消化完这个好消息,王永江激动地拿着一份文件快步走来,声音都有些颤抖:“大帅!大帅!天大的喜讯!我们账上的可用资金,已经足够启动兵工厂对汉阳造步枪的生产线进行全面改良了!”
话音未落,一身戎装的郭松龄也大步流星地闯了进来,敬了个标准的军礼,报告道:“大帅!讲武堂特训队第一期学员已全部完成鱼雷艇驾驶与作战考核!我们的鱼雷艇部队,已成功扩编至三艘,随时可以出海作战!”
钱来了,枪要有了,连海军都有了雏形。
张作霖只觉得浑身舒坦,他眯起那双精光四射的眼睛,吐出一口浓浓的烟圈,缓缓说道:“告诉郭松龄,让他的人别闲着。下个目标——旅顺外港的‘大连丸’号。那条船上,有日本人偷偷运给冯德麟那帮旧部的军饷。给老子断了他们的粮!”
夜色如墨,海浪翻涌。
三艘如同鬼魅般的黑色小艇,借着潮汐的掩护,悄无声息地驶出奉天外海,直扑旅顺口。
郭松龄亲自坐镇指挥艇,双眼在夜视望远镜后闪烁着猎豹般的光芒。
“报告!发现目标‘大连丸’!”了望哨压低声音喊道。
远处,一艘万吨级的货轮正停泊在警戒线外的灰色地带,几条小舢板正鬼鬼祟祟地靠近船身,显然是在进行秘密卸货。
突然,刺眼的探照灯从“大连丸”号上扫射过来,在海面上划出一道道白色的光柱。
“发射!”郭松龄没有丝毫犹豫,果断下令。
“咻!咻!”
两道白色的航迹撕裂了漆黑的海面,如同两条索命的毒蛇,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扑向目标。
几秒钟后,两声沉闷而剧烈的爆炸声几乎同时响起!
火光冲天,将半个夜空照得通红。
“大连丸”的货舱位置被精准命中,巨大的船体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金属呻吟声,开始急剧倾斜。
船上的日军警备队彻底慌了神,他们对着黑暗的海面疯狂开火,机枪子弹像泼水一样扫射过来,却只能徒劳地在海面上激起一簇簇水花。
而那三艘幽灵般的鱼雷艇,早已在爆炸的掩护下,调转船头,迅速融入了无边的夜色之中。
消息传回东京,大本营内一片死寂,随后便是雷霆震怒。
关东军司令官几乎是咆哮着把电话打到了奉天领事馆:“田中!你不是向我们保证,张作霖已经山穷水尽,连条像样的船都没有了吗?!那你告诉我,炸沉‘大连丸’的鱼雷艇,是他妈从天上掉下来的吗?!”
奉天,督军府。
张作霖看着手里的加急电报,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容。
“小鬼子这回是真的慌了神了。”他捻灭雪茄,提起笔,在一张新的手令上龙飞凤凤舞地写下几行字。
“传我命令:从今往后,凡在我东三省海域内,查获走私军火者,船沉人不究;凡查获走私鸦片者,人抓船炸,其家属永世不得踏入东三省半步!”
命令刚刚签发,他脑海中的系统提示音再次响起。
【“禁毒执法”特殊任务达成!奖励发放:德国最新款毒品化验及分析设备一套(已伪装成“德国红十字会医疗捐赠物资”,即将抵达安东港);东北缉毒总队编制许可(可合法招募并武装一百名专业缉毒探员)。】
镜头缓缓拉远,越过督军府的重重院落,来到安东港那座刚刚重建完毕的海关大楼。
在大楼的最高处,一面崭新的旗帜在海风的吹拂下,正缓缓升起。
旗帜的底色是深邃的玄黑,上面没有代表皇权的龙纹,也没有代表民国的五色条,只有一杆古朴的青铜秤。
秤的一端,压着一枚锃亮的银元;而另一端,则压着一颗冰冷的子弹。
而在遥远的旅顺,一家日式旅馆的房间内。
小林一郎失魂落魄地坐在榻榻米上,手里捏着一张皱巴巴的报纸,上面赫然是“大连丸”沉没的报道。
他的眼神空洞,仿佛所有的精气神都被抽干了。
二十年的基业,没了;帝国的颜面,丢了;就连田中君那看似高明的计策,也被张作霖用最野蛮、最直接的方式彻底粉碎。
他输了,输得一败涂地。
绝望像潮水般将他淹没,他缓缓拿起桌上那把用来切水果的短刀,锋利的刀刃在灯光下反射出凄冷的光。
一种从未有过的念头在他心中疯狂滋生。
完了,一切都完了。父亲……父亲曾经说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