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女人应该是自己一个人，颜翎玥想着。
偌大的酒楼里，只有老板娘独自坐在角落的桌前，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早已凉透的茶盏。
窗外刚停的雨还在檐角滴滴答答，衬得这空荡的堂厅更加寂寥。
一个女人，自己开着这么一家和德鲜居一样大的酒楼，生意冷清至此却又不肯出让，其中必有隐情，或许是某个人，或许是某段回忆，将她牢牢地锁在了这里。
单看这铺面的格局与雕梁画栋的残影，颜翎玥便能想象出它昔日的车马盈门、觥筹交错。
她走上前去，声音放得轻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老板娘，若是我可以将这店起死回生，你可愿把这店卖给我？”
老板娘闻言，浑浊的眼眸里似乎滑过一丝极淡的光亮，却又迅速湮灭在倦怠之中。
她嗤笑一声，依旧趴在桌上，侧过脸来打量眼前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呵，年纪不大，口气还真不小。”
老板娘看着她亮闪闪的眼睛，那里面盛着不加掩饰的真诚与几分初生牛犊不怕虎的锐气。
她歪着头的样子，竟让老板娘不由自主地勾了勾嘴角——是个单纯却又有胆色的孩子啊。
“小姐姐，”颜翎玥并不恼，语气平稳地将条件和盘托出，“我只是买下酒楼的地契，经营仍由您来掌管。
您绝不会失了安身立命之所，我向您保证。只是…在酒楼真正盈利之前，您若想喝店里的酒，每一坛，都需自己付银子。”这是她的底线，也是她的诚意。
女人轻轻合上眼，声音几乎融进潮湿的空气里：“附近就是德鲜居，那是几十年的老招牌。你自认为你做的吃食，味道能好过他们家？”
“吃食未必立刻超越，”颜翎玥笑了，那笑容里有一种超越年龄的从容与自信，“但赚的银子，一定会和他们家一样多，甚至…更胜一筹。”
沉默了片刻，老板娘眼睫微颤，终是睁开了眼，声音低哑：“盘店的银子要现银结清，分文不能少。往后，我的月例工钱，也不能拖欠。”
颜翎玥心头一喜——这是同意了？她强压下雀跃，郑重应诺：“那是自然。盘店的银钱，您的月钱，一分一厘都不会少。”
“两万两。”老板娘偏过头，小声嘟囔了一句，像是说给她听，又像是说给自己听。
“好！”颜翎玥应得干脆，“那小姐姐，我们何时立契？”
“银子送到，字据即刻奉上。”老板娘说完，像是耗尽了所有气力，转了个身，只留给颜翎玥一个沉默的后脑勺。
“那小姐姐，我就先告辞了。我们可说定了，不能反悔！”颜翎玥嘴角漾开笑意，带着薏绿和小莲脚步轻快地走了出去。
雨后的长街，青石板路被洗得发亮，空气里弥漫着泥土与草木的清新气息。
颜翎玥心情大好，虽费了一番唇舌，终究是拿下了店铺。
她开心得几乎要哼起歌来，忍不住提着裙摆快走几步，轻盈地转了个圈。
就在这时，她猛地撞进一个坚实的怀抱。
“啊！对不起对不起！”她慌忙后退抬头，瞬间跌入一双幽深似寒潭的眸子里。
“又是你啊。”
男人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玩味，“这已是第二次了，第二次走就能着路撞到我身上。”
他身着一袭质料上乘的墨色锦袍，身姿挺拔，面容俊朗英气，不同于翊王那种阴柔之美，自有一番疏朗气度。
可他嘴角噙着的那抹笑意，却与翊王有着几分相似的慵懒魅惑。
颜翎玥眨了眨眼，确定自己记忆中并无此人的存在，只得讪讪一笑：“公子，真是抱歉，是小女失礼了。可公子说的第二次…小女实在惶恐，并不记得何时曾与公子有过碰撞。”
不知是哪根筋搭错了，她鬼使神差地忽然凑近前去，仰起脸，一双明澈的眼睛忽闪忽闪地，竟对着那俊俏公子咧嘴一笑，“公子呀，你的眼睛可真好看。”
“公子呀，你的眼睛可真好看。”
这句话，如同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白羽记忆的闸门。
是了，上次在德鲜居，也是这个莽莽撞撞的丫头，撞入他怀中后，也是这般不知避讳地仰头盯着他，红扑扑的脸蛋像初熟的桃，眼神清亮得惊人，甚至…甚至她还伸出指尖，轻轻捏了捏他的脸颊，嘟囔了一句“是真的好看”。
而这次，她却没了那般大胆的举动。思及此，白羽心中莫名生出一丝难以言喻的烦闷。
见这位俊朗公子只是凝望着自己，久久不语，甚至还微微蹙起了眉头，颜翎玥这才惊觉自己方才的举动在这个时代何等出格。
她连忙后退一步，规规矩矩地敛衽行礼：“抱歉，是小女唐突失礼了，还请公子海涵。”这里是礼教森严的古代，方才那现代做派般的玩笑，若被熟人瞧见，怕是要惹来非议。
“无妨。”黑袍公子收敛心神，唇角弧度依旧，“还请问小姐芳名？”
“小女姓颜，名翎玥。”
“在下姓白，名羽。”他声音温和，如春风拂过琴弦。
白宇？颜翎玥脑中瞬间闪过一位现代明星的脸庞，不禁暗自感叹：叫这名字的，果然都是俊朗人物。
“在下可否请翎玥姑娘去前方的德鲜居一同用膳？”白羽发出邀请。
他的声线温润清越，与他英挺硬朗的外形奇异地糅合在一起，形成一种独特的魅力。
颜翎玥正暗自思忖这声线似乎与那位翊王殿下有几分相似之处，就听白羽又唤了一声：“颜姑娘？”
她蓦地回神，连忙应道：“啊！好，自然好。不过这顿饭，定要由我来请，方才算是赔礼。”
她不再多言，自然地走到白羽身侧，与他并肩朝着德鲜居走去。
白羽身后跟着一名面色冷峻、目不斜视的侍卫。
而稍远一些，薏绿和小莲紧随其后。薏绿从刚才起就拧眉思索，这位白公子所说“第二次相撞”……
第一次究竟是在何时？她仔细打量着前方并肩而行的那对身影，一个挺拔如松，一个娇美似莲，晨光为他们镀上一层浅金的光晕，宛如从工笔画卷中携手走出的一双璧人。
就在一行人将至德鲜居门前时，一个温润清朗，却让颜翎玥极为敏感的声音自身后响起，音量不大，却恰好能让前方几人清晰听见：
“前面可是颜府家的三小姐？”
颜翎玥脚步猛地顿住，眉头瞬间锁紧。
真是……越是想躲的，偏偏就越是躲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