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安接过锦盒,揭开盖子,只见里面盛着一串紫玉珠串成的手链,正中缀着一枚木质圆珠。
苗娘伸手指向那木珠,轻声解释:“这是我从西山姻缘树上取下一段枝干,亲手打磨而成的。你也知道,我们那儿的姻缘树皆是上好的桃木,经我特殊处置,其色泽与香气可历久不散。”
“相传西山桃衣仙子种下此树,寓意为‘一生一世一人,白首不离’。我借此物,祝愿你与王爷琴瑟和鸣,永缔良缘。”
“至于这些,”苗娘抚过那几颗紫色玉珠,“它们并非寻常玉石。你可还记得我曾与你提过的西山福树?”
祈安认真听她介绍,随即颔首:“记得。”
苗娘嫣然一笑:“这玉的原料,便是在那福树底下生成的,神奇吧?所以我才说,它绝非普通的玉。”
“西山统共只得五棵福树,这些玉料取自其中最为古老巍峨的一株。此树向来被奉为西山福脉之根,生于灵穴之上,承天地精华,受西山百姓供奉,聚拢着西山所有的福气。如今西山百姓皆要迁离,福树无法带走,我便生了这个念头。”
“一棵树下仅能挖得数枚玉料,我将它们悉数磨制成珠,串连起来,恰好凑成一条手链。”苗娘目光恳切,言语真挚,“十六,我将西山的福气留存下来,全部送给你。但愿你此生平安喜乐,诸事顺遂。”
“还有呢,”她眸中闪着光,迫不及待地补充,“这珠子在夜里才最是好看,会泛出莹莹光泽。更奇特的是,其中有点点晶光,宛若夜天星辰,还会缓缓流动,就像一条小小星河。”
“这便算是我送你的一整片星空。但愿你往后永远有明光指引,不会迷路;心中永怀希望,不再孤单。”
言罢,苗娘眉眼一展,灿若朝阳:“这可不只是大凛独一无二的,便是遍寻天下,也再找不出第二件来。如何,你可喜欢?”
她凝眸看着祈安,期待着她的反应。
祈安唇角始终含着一抹笑意,眼中却已泛起晶莹泪光。
她用力点头:“喜欢,非常喜欢。你还说算不得贵重,它所承载的心意与寓意,又岂是世间的金银可比?这是我收到过的,最好的礼物。”
她又问道:“是不是费了许多工夫才做成?”
苗娘抿唇回答:“前后大概花了两个多月。主要是头一回尝试,以往从未亲手将玉料磨制成珠。原料又如此珍贵,总想做到完全,每一步都格外小心。”
“可有受伤?”祈安关切地问。
“不过是磨破些皮,不碍事的。”苗娘语气轻快,“只要你喜欢,一切都值得。”
祈安再次将她拥入怀中,由衷道:“我很喜欢,真的很喜欢,谢谢你,苗娘。”
苗娘也回抱住她,能得到祈安如此珍视,于她而言,就是对她心血最好的回应了。
先前所有的辛苦与挫折,在此时此刻,都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你呢,近来身子如何?荷华蛊可还稳定?”苗娘一连问了几个问题,想了解她的情况。
然而回应她的,却是一阵无声的沉默。这沉默本身已是答案,让苗娘的心倏然沉下。
她松开怀抱,端详着祈安脸上难以掩饰的倦怠与无力,更证实了自己的猜测。
“我去唤阿寒来,让他给你看看。”
“……上月服过药后,次日症状依旧发作,且来势较以往更为凶猛。不过服下第二颗后,暂且压下了。”祈安将情形简要道来。
“两颗?”阿寒闻言眉头紧蹙,“如此看来,蛊虫已经开始反噬。这药你是否服用过于频繁了?”
“其间只停过四五回,其余都有在服用。”
除却褚琰出征北疆那几月停了几次,其余时候,为免他察觉端倪,药都不曾间断。
阿寒神色凝重地摇头:“此药不可再服了。若继续下去,我也难以预料蛊毒何时会彻底失控。”
苗娘亦是忧心忡忡:“十六,不如将实情告知王爷吧。这样隐瞒下去,他终归也会知晓。”
祈安默然片刻,终究还是摇头:“眼下正是应对听雨堂的关键时刻,不能让他为此事分心。”
她轻叹一声,语气中带着无力:“再等等吧……待此间事了,我定会与他说明。”
祈安沉吟片刻,终是鼓起勇气问出那个萦绕心头的问题:“我……还剩多少时日?”
“若情势依旧,或长或短,大概,也只有……半年了。”阿寒声音渐低,不忍去下那个结论。
“半年……”祈安轻声呢喃着这两个字,扯了扯唇,“足够了。”
要了结与听雨堂的恩怨,半年……已经够了。
阿寒尊重她的抉择,郑重颔首:“我必当竭尽所能,将蛊虫苏醒的时间延后。”
“有劳了。”祈安道过谢,转而望向一旁早已眼眶通红、紧抿双唇的苗娘。
她上前轻抚对方脸颊,柔声劝慰:“人生聚散本有定数,死生之别终须一遇。不要难过,更不必为我伤怀,好不好?”
苗娘却猛地扑进她怀中,哽咽着说:“我不要……”
祈安亦红了眼眶,将她拥住:“无妨的。你只当我是去了很远的地方,我们只是要很久不得相见。你若是想我了,便写信予我,再将信笺焚作青灰,扬洒于天地间……我能看见的。”
这番话出口,原本只是低声抽泣的苗娘,顿时再难自持,在她怀中失声痛哭。
死亡始终是人生的一大难题,面对死亡,也是。
“只此一回……”祈安深吸一口气,拭去眼角泪痕,“只痛快哭这一回,往后莫要再哭了。这最后的时光里,我们要留下的是欢愉,而非遗憾,可好?”
苗娘强抑哽咽,郑重颔首:“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