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宁殿内，皇帝端坐上首，皇后静伴其侧。褚珵与孟紫璇则携两个孩子安坐下方，众人目光皆汇聚于殿中一对新人身上，看他们完成觐见之仪。
皇后眉眼温润，含笑注视着二人一举一动，眼中满是欣慰。
皇帝却神色平淡，并未显露过多情绪，只肃然静观。待二人上前问安奉茶，他也仅是略一颔首，浅尝即止。
刚敬完茶不久，褚琰与祈安方落座，便见一名内侍悄步上前，附在皇帝耳边低语了几句。殿内一时静下，皆在等着皇帝的反应。
皇帝听完，偏首对秦皇后道:“皇后，今日琛儿携严氏进宫，人已至汀兰殿。朕……”话未说完，意思却再明显不过。
皇后素日里早已见惯此类情形，今日脸上却少见地出现愠色。她眼风冷冷扫过，今日是褚琰新婚朝见之日，他竟连这点体面也不愿留。还有那对母子，分明是故意挑此时来作态！
可也只一瞬，她便敛去异色，甚至唇角微弯，语气体贴:“陛下快去吧，莫让妹妹久等。”
得了回应，皇帝未再多留，起身离去。
秦画桡本就不喜他来。自褚琰出生那日起，两人情分便已耗尽，如今不过都在维持表面功夫，无事从不相扰，一年之中也见不了几面。
换作往日，她巴不得他早些离去。可今日……她目光落向褚琰与祈安，尤其在看向祈安时，眼中流露出愧疚。
皇帝此举，落在旁人眼中，难免会觉得新妇不受重视，倒平白叫她受了委屈。
她心念一转，生出了弥补之意，当即低声对身旁的嬷嬷吩咐了几句。
嬷嬷闻言面露讶色，却也不敢多问，很快敛容退下。
不多时，便见嬷嬷手捧一只紫檀木盒归来，静立于一旁等候示下。
秦画桡略一颔首，嬷嬷便捧着木盒行至祈安面前。同时她温声解释:“这里头是本宫的一点心意。韵然既入天家门楣，往后便是自家人了。”
祈安只当是循例的赏赐，依礼接过，敛衽谢恩:“儿臣谢母后恩典。”
皇帝走后，殿中气氛明显松快下来。
褚瑾先前一直紧绷的肩背终得舒展，他如今年纪渐长，日益成熟，已能很好地掌控自己的情绪。
而褚瑶年岁尚小，喜怒皆形于色，方才皇帝在时，她半点不见平日的活泼，耷拉着小脸，乖乖倚在父王身侧；此刻见人一走，她脸上立即绽开笑容，一双眸子亮晶晶地看着母妃，满是期待。
孟紫璇岂会不知女儿的心思？见她那眼巴巴的模样，只无奈一笑，柔声提醒:“要先问过皇祖母哦。”
小姑娘得了母妃首肯，立即点头如捣蒜，迈开小腿哒哒地跑到秦画桡跟前。
见孙女过来，秦画桡笑着伸手去接，准备将人揽到腿上。谁知小姑娘却灵巧一躲，秦画桡微讶，俯身笑问:“怎么啦，瑶瑶？”
褚瑶仰起小脸，软声央道:“皇祖母，瑶瑶想要姨姨抱。”
秦画桡知道她与祈安亲近，本想依她，却决定先纠正她的称呼:“如今姨姨已与你皇叔成婚，瑶瑶也该改口啦。”说着又问她，“瑶瑶可知该唤什么？”
褚瑶歪着小脑袋想了半晌，终究没能记起，只隐约记得母妃提过，只好眨着圆溜溜的眼睛望向孟紫璇求助。
“今早才同瑶瑶说过，怎的转眼就忘了？”孟紫芙见她这副模样，不禁觉得好笑，还是提醒她，“该唤小婶婶了。”
得了答案，小姑娘当即咧起嘴角，转向秦画桡，脆生生道:“要小婶婶抱。”
殿上众人见她改了口，皆展颜而笑。
秦画桡宠溺地轻刮她粉嫩的脸颊，柔声道:“去吧。”
褚瑶欢快地应了一声，迈着小小的步子朝殿下跑去，孩童如银铃般的笑声漾开，将满殿的肃穆一扫而空。
祈安含笑将小姑娘接过，稳稳揽在膝头坐好。
“小婶婶。”小娃娃身子软糯，声音甜润，真让人心都快化了。
“瑶瑶。”祈安应了她一声，然后替她将飘进嘴角的发丝拿开，理好。
褚瑶倚在祈安怀中，面朝褚琰，歪着小脑袋甜甜唤了声:“皇叔。”
那双明澈的眸子亮澄澄地盯着人，任谁见了都不忍拒绝。褚琰应了一声，忍不住又逗了她几下，小姑娘顿时笑得更欢。
秦画桡眸光柔和地看着三人的互动，心中慰藉不已，总算在褚琰身上看到了几分鲜活人气。
这桩婚事，确实是成对了。
想起当初他来请旨赐婚时，她还忧心他是为了权谋算计而做的决定，若真是那般，纵然得了姻缘之名，也不过是又一道枷锁。
她不愿让他委屈自己，更不想见他一生只为责任而活。
如今看来，并非如此。
秦画桡松了口气，也算是了却了一桩心事。
“要那个～”褚瑶咽下嘴里的葡萄，又伸出小手指向矮几上的果盘。
褚琰顺着她所指，取了个橘子递过去。谁知小姑娘却叉起小手摇头:“不是这个。”
褚琰微怔，她指的分明是橘子呀。
祈安见状轻笑，指尖点了点褚琰手中橘子上的一块黑斑:“这个不好看，”低头柔声问小姑娘，“是不是呀？”
褚瑶立刻用力点头，嘴里不停“嗯嗯嗯”，还是小婶婶懂她。
褚琰闻言更是不解，眉梢微扬，将橘子凑到眼前细看。
这斑痕不是每颗橘子上都有的么？
虽不明白小姑娘的讲究，却还是仔细挑了个斑点最少、颜色最匀称的，递到她面前问：“这个可以吗？”
褚瑶弯起眼睛，清脆地应道:“可以！”
褚琰含笑摇头，耐心地将橘瓣剥净，连上面的细络也一一拈去，才将果肉递到她唇边。小姑娘“啊呜”一口咬下，鼓着腮帮含糊道:“谢谢皇叔～”说最后一个字时，小嘴还微微撅起，模样格外娇憨。
褚琰应了句“不客气”，手下又利落地剥好一瓣橘肉，自然地送到了祈安唇边。
祈安先是一怔，却未让他久等，低头张嘴咬了去。末了也学着褚瑶说了句:“谢谢。”只是省去了称呼。
褚琰当即察觉到了，也不作声，就直直地盯着她。
祈安岂会不知他的心思？偏过脸避开他的视线，没理他。
殿中还有那么多人在呢，况且瑶瑶还在跟前，他也真是的，也不怕……不怕教坏小孩子哦。
褚琰瞧见她耳尖泛起的薄红，眼底笑意更深，也未再勉强，只一个劲儿投喂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