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姑娘们提供的信息,十五日是一个机会,届时真言蛊也正好苏醒,可以从褚琛那里获得账本的消息。
不过,那天必定会有很多人在他身边,要想接近他,还得仔细筹划。
祈安轻掩房门,沿着来时的回廊离去。
刚转过拐角,一抹玄色身影蓦地撞入眼帘——褚琰一袭墨色暗云纹锦袍立于楼梯口,腰间玄玉革带在灯火下泛着冷光,整个人如一把出鞘的利剑,与满楼旖旎暖香格格不入。
老鸨正点头哈腰地引路,胭脂厚重的脸上堆满谄笑,嘴里不知在念着什么。
祈安下意识攥紧了袖口,心头蓦地涌上一股说不清的烦闷。
这张与凌羽七分相似的脸,此刻竟出现在这般不堪的场所,当真是……
她别过眼去,不愿再看。
那人的眉眼轮廓虽然像极了凌羽,可凌羽哥哥那般光风霁月的人物,怎会踏足这等地方?
分明就是两个不同的人,哪里……像了。
祈安正欲转身离去,忽听老鸨拔高了嗓门,声音里带着十二分的殷勤:“哎呦,揽月公子今日得空来了?”
她脚步一顿,回身望去——果然看见褚琛一袭宝蓝色锦袍正款款步入迎春楼,腰间松松垮垮系着条金线蟒纹腰带,上头还挂着三四个精巧的香囊玉佩。
没一会儿,就有几位女子围了上去,一口一个“揽月公子”的喊着。
轻车熟路,风流成性,果然如徐蕙所说。
祈安眉梢微挑,心下冷笑:果真不是个好的。
“你!过来。”老鸨突然朝祈安招手,涂着鲜红蔻丹的手指在空气中点了点。
祈安暗道不好,却见四周龟奴已悄然围拢,断了退路。
她只得垂首上前,袖中的手微微攥紧。
“这位爷,”老鸨堆着笑将祈安往前一推,对着褚琰说道,“今日就让这丫头好生伺候您。”
说罢意味深长地掐了掐祈安的手腕,转身便扭着腰去迎褚琛,“揽月公子这边请……” 声音逐渐被周围的哄闹淹没。
祈安抬眸,正撞进褚琰那双幽深如墨的眼。她迅速垂首欠身,刻意捏着嗓子娇声道:“爷这边请~”广袖下的指尖却已深深掐入掌心。
龟奴躬身引着两人来到雅室,屋内乐姬们见贵客临门,连忙抱着琵琶、古琴起身行礼。
褚琰一撩衣摆在主座落座,玄色锦袍上的暗金云纹在烛光下若隐若现,修长的手指随意搭在案几上,玉扳指折射出冷冽的光。
“这位爷想听什么曲儿?”祈安执起青玉酒壶,正要斟酒,却见褚琰抬手一挡。
“《广陵散》。”他淡淡道,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乐姬们闻言一怔,随即弦动宫商,肃杀之音顿起。
祈安退至一旁,借着整理袖口的机会暗自观察门窗位置。蓦地听得褚琰开口:“可会跳舞?”
“回公子,会。”她不动声色地应下,缓步踏上中央的檀木圆台。
幸而在听雨堂时,夏慕荷曾找人教导过,如今正派上用场。
衣袖轻扬间,她敏锐地注意到褚琰的目光始终追随着她的步伐,指节有节奏地叩击着案几——竟与《广陵散》最难的段落分毫不差……
忽见褚琰抬手示意停止。
琴音戛然而止,祈安的衣袖从空中落下。
下一刻,房门被猛地推开——褚琛襟口微敞立在门口,身后跟着十余名面覆轻纱的舞姬,皆着艳丽的石榴裙,宛如一团烈火涌入室内。
“我当是谁,品味如此独特。”褚琛目光在屋内一扫,最终落在褚琰身上,眉梢高高挑起,“没想到是四弟啊。”
褚琰依旧端坐不动,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兄长。”
除祈安外,屋内众人闻言皆惊。谁能想到这位冷峻的贵客,竟是揽月公子的弟弟?
褚琛浑不在意地撩袍落座,金线绣的衣摆扫过案几,带起一阵甜腻的香风。
他斜倚在软枕上,唇角噙着玩味的笑:“四弟今日怎么也有闲心到这儿来了?只是来听曲儿的吗?”他边说边望向台上的祈安,眼里闪过一丝兴味。
忽地,褚琛眼睛一亮,“你过来些。”
祈安袖中的手缓缓收紧,却还是缓步上前。
面纱外,那双清冷的眸子如寒星般明亮。
“像,真是太像了。”褚琛倾身向前,醉眼迷离地端详着祈安的眉眼,不自觉地摇了摇头,又朝身后那群女子摆手,“比你们都要像,若是换上红衣就更像了。”
为首的红衣女子闻言眉头一蹙——这几日褚琛痴迷于寻觅一双特别的眼,命她们皆以轻纱覆面。
彩盈本是最得宠的那个,此刻见有人要取代自己,当即娇嗔着扑到褚琛肩头,染着蔻丹的指尖在他胸前画着圈:“公子好生薄情~这才与我们姐妹温存多久,就瞧上新人了?”
其余女子也纷纷附和,莺声燕语顿时盈满一室。
褚琛大笑着将人揽入怀中,手掌暧昧地摩挲着彩盈的腰肢:“胡说什么呢?”他挑眉看向始终沉默的褚琰,意有所指,“没看见这人是我四弟的吗?我说的对吗,四弟?”
祈安冷眼看着眼前荒唐的一幕——褚琛怀中的女子衣衫半褪,露出雪白的肩头,其余人则如藤蔓般缠绕在他周围。
不忍直视,心下对褚琛的厌恶又多了几分。
褚琰忽然开口,声音清冷:“你,过来。”指尖朝祈安的方向轻轻一点。
祈安缓步上前,刚在他身侧站定,便觉手腕一凉——褚琰竟径直握住了她的手。
她眼中闪过一丝错愕,余光扫去,只见褚琰神色如常。
祈安只得强压下抽回手的冲动,心中暗恼:果真是一丘之貉。
“兄长既已择尽群芳,这株幽兰……”他刻意顿了顿,“便留与我赏玩罢。”
祈安闻言,紧绷的肩膀几不可察地松了松。
褚琛低笑一声,揽着怀中女子起身:“也罢,不扰四弟雅兴了。”
临行前,目光仍在祈安眉眼间流连。
待褚琛离去,祈安正欲抽手,褚琰已先一步松开,声音依旧清冷疏离:“方才唐突,姑娘见谅。”
他取出一锭银子置于案上,并未抬眼:“姑娘可以走了。”
他的眸光又扫过其余人,语气不容质疑“都退下。”
祈安执起银两,福身一礼:“是。”旋即转身离去。
……
玉轮依然高悬在飞檐翘角之上,清冷的月光如水般倾泻而下,在青石板路上流淌。街边灯笼的暖光与月色交融,在祈安的裙裾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祈安早已摘下面纱、卸下厚重的妆容,夜风迎面拂来,吹散了她发间残留的脂粉香。
她看着手中的银锭子,细细摩挲,眉心微蹙,眼底闪过一丝复杂:误会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