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苗的新叶沾着晨露时，九儿突然从林砚肩头窜下来，九条尾巴绷得笔直，琥珀色的眼睛死死盯着东方，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呜咽。
“怎么了？”林砚按住躁动的灵宠，指尖刚触到九儿的皮毛，就被一股刺骨的寒意惊得心头一缩——那不是普通的阴冷，而是带着毁灭气息的死寂，像极了蚀骨渊底的瘴气，却比瘴气浓烈百倍。
楚风恰好推门进来，腰间的玉佩突然炸裂成齑粉，他脸色骤变：“是极东沧海的方向！有东西破封了！”
阿竹撞开房门冲进来，手札上的海图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黑，墨迹顺着海岸线蔓延，所过之处，绘制的岛屿、洋流全被吞噬，只留下一行扭曲的字：沉仙岛醒了。
“沉仙岛？”林砚想起昨夜元婴传回的感应，那股让先天元婴都战栗的气息，源头正是这座三百年前沉入海底的仙岛。他迅速铺开楚风带来的海图，指尖点在沧海最东端的无名海域，“这里，三百年前突然从航海图上消失，古籍说岛上封印着‘灭世水母’，以生灵精魄为食，难道……”
九儿突然纵身跃起，九条尾巴在空中划出金色弧线，竟在半空凝结出幻象——翻腾的黑色巨浪里，一座破败的岛屿正缓缓上浮，岛礁上爬满半透明的触须，触须末端缠着无数白骨，最顶端的水母伞盖遮天蔽日，伞沿垂落的毒丝像暴雨般砸向海面，所过之处，鱼虾翻肚，海鸟坠落，海水化作墨色。
“真的是灭世水母！”阿竹的手札“啪”地掉在地上，“我爹的手札里说，这东西三百年前被初代阁主用半座仙岛压住，代价是全岛修士献祭……现在沉仙岛上浮，肯定是封印松了！”
林砚体内的元婴突然剧烈震颤，紫晶吊坠烫得惊人。他能清晰“看”到水母伞盖下那张模糊的人脸——是个穿着古老道袍的女子，双眼空洞，嘴角挂着诡异的笑，正用触须抚摸着沉仙岛的石碑，碑上刻着的“镇邪”二字正在剥落。
“它在吸收封印的力量。”林砚握紧拳头，紫晶光芒与梧桐苗的青光同时暴涨，“必须去沧海，在它彻底破封前重新镇压！”
楚风已将集结令发往各宗门，青木门的弟子正在搬运法器，九儿却突然咬住林砚的衣袖，往库房方向拖拽。库房深处，尘封的木箱里藏着三百年前初代阁主留下的铜匣，打开的瞬间，一股精纯的灵气扑面而来——是半块“定海神珠”，另一半据说随沉仙岛沉入海底。
“初代阁主早有准备。”林砚摩挲着冰凉的珠体，珠子内侧刻着细密的符文，与梧桐苗的叶脉纹路惊人地相似，“这珠子能引动木灵之力，正好克制水母的阴邪之气。”
船队离港时，九儿始终蹲在桅杆顶端，九条尾巴像风向标般指向东方。林砚站在甲板上，先天元婴在体内缓缓流转，能清晰感知到沧海深处的异动——灭世水母的触须已蔓延出千里，所过之处，珊瑚白化，鱼群暴毙，连海鸟都不敢靠近那片墨色海域。
“前面就是‘无归海’了。”楚风指着前方翻滚的黑色海浪，“古籍说这里是沉仙岛的结界边缘，进去的船从来没出来过。”
九儿突然发出尖锐的鸣叫，纵身跃入海中。再浮出水面时，嘴里叼着块破碎的船板，上面刻着青木门的标记。林砚的心沉了下去——是三天前派去探查的先遣队，看来已凶多吉少。
“放‘牵星引’。”林砚取出梧桐苗的种子，注入灵力抛向海面。种子落水即长，瞬间化作连绵的青藤，顺着海流延伸，如绿色的航线，直指黑色海浪深处。“跟着藤蔓走，它的生机能挡住水母的邪气。”
船队驶入无归海的刹那，天空突然暗了下来。抬头望去，不是乌云蔽日，而是灭世水母巨大的伞盖，正悬浮在云层之上，触须垂落如帘，每一根都缠着挣扎的生灵残魂。
“结阵！”楚风长剑出鞘，青木门弟子迅速布开“锁灵阵”，无数剑光交织成网，暂时挡住落下的触须。林砚祭出定海神珠，半块珠子在阵眼处发出柔和的白光，所过之处，墨色海水褪去黑沉，露出底下游弋的鱼群。
九儿突然冲入海中，再次浮起时，背上驮着个奄奄一息的修士，是先遣队的幸存者。“它在啃食沉仙岛的石碑……”修士咳着血，指向深处，“石碑碎一块，它的触须就多长十里……快阻止它！”
话音未落，海面突然掀起巨浪，一条水桶粗的触须破浪而出，直扑林砚。九儿纵身挡在前面，九条尾巴展开如盾，金色狐火与触须碰撞，发出滋滋的声响，狐尾却瞬间结上白霜。
“它的寒气能冻住灵脉！”林砚急忙催动元婴之力，紫晶光芒注入九儿体内，“用定海神珠！”
半块神珠突然腾空而起，与九儿的狐火相融，化作一道金色光柱，狠狠扎进触须。触须发出凄厉的嘶鸣，迅速缩回海中，留下的海水竟开始冒泡，浮出大片死鱼。
“它怕神珠的力量！”楚风大喊，“林砚，找到另一半神珠，就能彻底镇压它！”
林砚的元婴穿透海面，沉入海底探查。沉仙岛的轮廓在黑暗中渐渐清晰，石碑已碎了大半，只剩下最后一块还在闪烁微光，旁边躺着半块定海神珠，却被无数触须紧紧缠住。
“九儿，载我过去！”林砚跃入海中，九儿会意，驮着他穿梭在触须缝隙间。那些阴寒的触须碰到梧桐藤的藤蔓便迅速退缩，为他们让出一条通路。
靠近石碑时，林砚才看清，最后一块石碑上刻着初代阁主的留言：“双珠合璧，需以木灵为引，生灵为祭——非献祭，乃共生。”
“是梧桐苗！”林砚恍然大悟，将体内的梧桐灵力注入海面的青藤。瞬间，所有藤蔓疯长，顺着触须攀援而上，开出淡紫色的花。花朵绽放的刹那，散发出的生机之力竟逼得触须连连后退。
九儿趁机喷出狐火，烧断缠住院神珠的触须。林砚迅速捡起另一半神珠，与手中的半块拼合——完整的定海神珠发出耀眼的光芒，悬浮在沉仙岛上空，将灭世水母的伞盖照得透明。
“就是现在！”林砚将神珠按在最后一块石碑上，先天元婴飞出体外，与梧桐藤的生机之力相连，化作一道绿色光柱，直冲天际。
灭世水母发出震耳欲聋的嘶鸣，巨大的伞盖在光芒中渐渐透明，触须上的残魂纷纷挣脱束缚，化作光点消散。当最后一根触须缩回海底时，沉仙岛开始缓缓下沉，重新回到深海。
船队驶出无归海时，九儿趴在林砚肩头，九条尾巴有气无力地耷拉着。林砚抚摸着它结满白霜的尾巴，紫晶光芒缓缓流淌，治愈着冻伤。
楚风递过来一块烤好的鱼肉，九儿嗅了嗅，却没动口。林砚这才发现，刚才挡触须时，它的一条尾巴尖已化作冰晶，轻轻一碰就碎成了粉末。
“会好的。”林砚将神珠贴近九儿，柔和的光芒笼罩着灵宠，“等回到青木门，让梧桐苗给你输送生机，很快就能长回来。”
九儿用脑袋蹭了蹭他的手心，琥珀色的眼睛里映着渐亮的海面。朝阳从海平面升起，将海水染成金红，那些被触须污染的海域，正慢慢恢复清澈，鱼群重新聚集，海鸟盘旋鸣叫。
林砚望着远方，先天元婴在体内轻轻颤动，传递来清晰的感应——灭世水母虽被镇压，沉仙岛的深处，似乎还有更古老的气息在苏醒。
“下一站，去查沉仙岛的来历。”林砚将定海神珠收好，指尖划过海图上的未知海域，“我总觉得，这不是结束。”
九儿突然竖起耳朵，九条尾巴指向更遥远的东方，那里的海平线与天际相接，隐约有紫色的雾气在翻腾。
楚风握紧长剑，剑穗上重新系好的玉佩微微发烫：“不管是什么，来了就接招。”
阿竹翻开新的手札，在首页写下：“无归海之役，九儿损一尾，得定海神珠半颗，沉仙岛暂归深海。然东方有紫气，疑有新险。”
船队调转航向，朝着紫气翻腾的海域驶去。林砚站在甲板上，看着九儿蜷缩在梧桐苗的阴影里，尾巴尖的冰晶正在融化，留下点点水珠。他知道，这只是漫长征途的一段，就像九儿失去的尾巴会重新长出，前方的危险，终会被他们一步步踏平。
海风卷起他的衣袍，带着海水的咸涩与梧桐花的清香。林砚握紧定海神珠，感受着体内流转的元婴之力，嘴角扬起一抹坚定的笑。
只要身边有伙伴，有九儿，有梧桐苗的生机，再远的征途，再深的黑暗，又有何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