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的雪没缠多久,天刚亮时就歇了,窗棂外泛着雪光的冷白。苏晴是被灶房的柴火爆裂声惊醒的,披了件厚棉服出门,看见林野正蹲在灶膛边添炭,火光照得他眉骨上的薄雪发亮。
“今天能走,冰面冻得实,板车能推。”林野往灶里塞了块碎炭,“刀疤强和阿力已经在检查绳套和撬棍了,老周说他熟镇里的路,要跟着去。”
苏晴搓了搓冻僵的手,看向院外——村西的防风林落了满枝雪,有几棵细点的树被压弯了枝桠,张嫂正带着几个女眷捡掉在地上的枯枝,码成小垛往灶房运。“让老周跟着吧,多双眼睛。”她转身回屋拿了个帆布包,里面装着折叠刀、防潮火柴和半袋压缩饼干,“跟岗哨说清楚,我们中午前回,要是过了时辰没动静,别出来找,守好村。”
板车是用钢索加固过的,轮子裹了层旧轮胎皮,踩在冰面上只滑了两下就稳了。老周走在最前面,手里拄着根带钉的木棍,时不时敲敲冰面:“镇里的废弃仓库在粮站后面,去年洪水淹过,没人管了,就是门是铁的,得用撬棍。”
雪化了一半的路最难走,冰碴裹着泥,板车轱辘陷进去好几次,刀疤强和阿力轮流在后面推,额头上冒的汗一出来就冻成了霜。快到镇口时,林野突然抬手让众人停住——粮站的矮墙后面,露着半截沾了泥的麻袋,袋口敞着,洒出来的玉米面已经冻成了硬块。
“是赵秃子的人来过。”老周蹲下来捏了捏麻袋角,上面有个破洞,是刀划开的,“他肯定也盯上这仓库了。”
苏晴往仓库的方向看,烟筒没冒过烟,但墙角的雪被踩实了一片,脚印是新的。“走快点,别拖。”她把帆布包里的折叠刀攥紧,“进去后分两路,林野和刀疤强找干柴和药品,我和阿力、老周找粮食,十分钟后在门口集合,不管找没找到都走。”
仓库的铁门果然锁着,锈迹裹着冰碴,刀疤强抡起撬棍砸了三下,锁扣“咔”地断了。门刚推开条缝,一股霉味混着冷风吹出来,里面黑得像浸了墨,只有屋顶破洞漏下来的光,在地上照出几片雪斑。
“小心脚下。”林野打亮了防风打火机,火苗晃了晃,照见堆在墙角的干柴——是没受潮的劈柴,码得整整齐齐,至少有三十捆。“这边有干柴!”
苏晴跟着光往里面走,货架倒了一半,上面蒙着厚灰,她扒开一个破纸箱,里面滚出两盒感冒药和半瓶酒精,标签都泛了黄,但没过期。“这里有药!”
老周和阿力在仓库后角找到个铁桶,掀开盖是半桶小米,虽然沾了点霉,但筛一筛还能吃。“还有袋面粉!”阿力拖着个布袋子过来,袋底破了个小口,面粉洒在地上结了层薄冰。
“时间到了!”林野喊了一声,手里已经扛了五捆干柴,刀疤强拎着两盒药和一卷麻绳。苏晴把感冒药塞进帆布包,老周和阿力把小米和面粉搬上板车,刚要往外走,仓库门口突然传来“咚”的一声——是铁门锁上的响。
“谁?!”刀疤强把撬棍举起来,防风打火机的光晃到门口,能看见铁门外贴着个黑影。
“苏晴,挺会找地方啊。”是赵秃子的声音,带着笑,“这仓库的粮是我先盯上的,你想拿,得问问我这锁答不答应。”
林野往仓库后墙看,那里有个破窗户,只钉了半截木板。“阿力,跟我拆窗户。”他冲阿力递了个眼色,两人拎着撬棍往窗户那边走。
“别费劲了!”赵秃子在外面踹了一脚门,“这窗户外面是沟,冻满了冰,你们跳下去腿都得断!”
苏晴摸了摸帆布包里的防潮火柴,突然扯了扯林野的袖子:“把干柴堆到门口。”
林野愣了愣,随即明白过来,和刀疤强把扛来的干柴堆在铁门前,苏晴掏出火柴划着,火苗落在干柴上,“轰”地烧了起来——仓库里的霉味混着烟味涌上来,火舌舔着铁门,很快就把门板烤得发烫。
“你疯了?!”赵秃子在外面喊,能听见他往后退的脚步声,“这仓库烧起来连你一起埋!”
“你要是不开门,咱们就一起烤火。”苏晴把剩下的干柴往火里推,烟从门缝钻出去,呛得外面的人直咳嗽,“我数三个数,1——”
“开!开!”赵秃子的声音慌了,铁锁“咔哒”一声开了,门被推开条缝,赵秃子捂着嘴往后躲,脸上沾了灰。
林野拎着撬棍冲出去,赵秃子吓得转身就跑,他带来的两个手下也跟着窜了,雪地里留下一串歪歪扭扭的脚印。“别追了。”苏晴喊住林野,“把物资搬上车,赶紧回村。”
板车比来的时候沉了不少,干柴堆在最上面,小米和面粉裹在厚布里压在下面。老周走在前面,时不时回头看,生怕赵秃子再追上来。快到村口时,岗哨的哨声响了,是平安的长音,苏晴悬着的心才落下来。
村里的人都在栅栏边等着,看见板车过来,女眷们涌上来帮忙搬干柴,小丫头举着个热红薯跑过来:“晴姨!给你!”
苏晴接过红薯,暖得烫手,刚咬了一口,张嫂举着个破布包跑过来:“晴姐!刚在村东头捡到的,是赵秃子扔的!”
布包里是张皱巴巴的纸,上面画着村里的栅栏分布图,标着几个红圈——是岗哨的位置。林野把纸捏在手里,指节泛白:“他是想摸咱们的岗。”
“把岗哨的位置换了,晚上多派两个人巡逻。”苏晴把红薯塞进嘴里,热意裹着甜香,“仓库里还有剩下的物资,等过两天雪再化点,再去一趟。”
太阳偏西的时候,灶房的烟又冒了起来,干柴烧得噼啪响,比压缩炭块暖得多。苏晴坐在囤货棚里,把新找到的感冒药和旧的放在一起,林野推门进来,手里拿着根从仓库捡来的铁丝:“这铁丝能做陷阱,围在栅栏外,能防着人偷偷摸进来。”
苏晴点点头,看着窗外的雪又飘了点,细得像绒毛。她知道赵秃子不会善罢甘休,仓库的物资也只是缓了缓缺口,开春的风沙、地里的冻土、断了的路……这灾年的坎还有不少,但灶房里的红薯香飘过来,村里的灯一盏盏亮起来,她把手里的药盒摆整齐——只要人齐,只要肯熬,这日子总能暖起来。
夜里的风裹着细雪敲着窗,苏晴躺在床上,听见外面巡逻的脚步声,稳得像鼓点。她摸了摸枕头下的折叠刀,指尖沾着囤货棚的麦香,慢慢闭上了眼。明天还有明天的事,比如筛那半桶小米,比如用铁丝做陷阱,比如等着雪再化一点,再去仓库里,把剩下的余温,都搬回村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