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行了大半日,骄阳渐渐西沉,金色的余晖洒在蜿蜒的官道上,为两旁的葱郁山林镀上一层温暖的光晕。忽然间,前方道路拐角处豁然开朗,出现了一座颇为热闹的集镇。青砖黛瓦的房屋鳞次栉比地排列着,炊烟袅袅升起,镇口立着一块饱经风霜的斑驳石碑,上面青林镇三个苍劲有力的大字在夕阳下显得格外醒目。这镇子因地处南北交通要道,每日商旅往来络绎不绝,南来北往的货物在此集散,竟比清泉县城还要繁华几分,处处透着勃勃生机与市井烟火气。
镇内主街宽阔平整,青石板铺就的路面被磨得发亮,两旁店铺林立,各色幌子在微风中轻轻摇曳,招揽着过往行人。绸缎庄里绫罗绸缎琳琅满目,茶楼中飘出阵阵清香,酒肆里觥筹交错声不绝于耳,铁匠铺传来叮叮当当的打铁声,街上行人摩肩接踵,叫卖声此起彼伏,好一派热闹景象。萧玦和井生牵着马匹缓步而行,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最终在街尾寻了一间门面不大的悦来客栈住下。客栈虽简陋,青砖灰瓦略显陈旧,倒也干净整洁,被褥浆洗得发白。两人依旧挑了最便宜的后院厢房,这里远离街市喧嚣,更便于隐蔽行踪,院中还有一口古井,几株老槐树投下斑驳树影。
安顿好行李马匹后,萧玦取出笔墨,在摇曳的油灯下凝神写下一张药方。他仔细检查了两遍,确认每一味药的用量都分毫不差,每一处笔迹都清晰可辨,这才交给井生:你去镇上的药铺,按方抓药。切记要分两家药铺购买,每样药材都不要买足量,以免引人注目。剩下的银钱,买些干粮和日常用品,我们可能要在此暂住几日。他的声音虽轻,却透着不容置疑的谨慎,眼神中闪烁着深思熟虑的光芒。
井生恭敬地接过药方和银钱,郑重地点头应下。经过这数月的江湖历练,他已不再是那个懵懂无知的山村少年,眉宇间多了几分沉稳,眼神中也透着机警与老练。他小心地将药方折好贴身收藏,又反复检查了钱袋的系绳是否牢固,确保万无一失,这才转身出门,身影很快消失在暮色中。
青林镇最大的药铺回春堂位于镇中心最繁华的地段,朱漆大门上方悬着黑底金字的匾额,门前石阶被往来行人磨得光滑如镜。井生推开雕花木门,顿时被浓郁的药香包围,那是由数百种草药混合而成的独特气息。铺内陈设古朴典雅,靠墙立着数十个紫檀木药柜,每个小抽屉上都贴着工整的药名标签,黄铜把手闪着温润的光泽。柜台前已有三五个客人在等候,伙计正忙着用精巧的铜秤称药,秤盘与砝码碰撞发出清脆声响。屏风后隐约可见一位须发皆白的老大夫正在为病人诊脉,时而点头时而蹙眉。
井生默默排在队伍末尾,借机暗中观察四周。他发现这药铺生意出奇地好,而且不少客人抓的药都偏向于安神、定惊、治疗内外伤之类,更奇怪的是,有人竟低声向伙计打听是否有驱邪避煞的符水或丹药,神情间透着几分惶恐与不安。这反常的现象引起了他的警觉,直觉告诉他这个看似平静的小镇似乎暗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轮到井生时,他将药方恭敬递上。伙计展开一看,眉头微皱:小哥这方子...倒是少见,像是治疗内腑震荡、调理元气之用的?而且这几味药...他指着方子上几处,价格可不便宜。确实,方子里有几味珍稀药材,是萧玦用来治疗自身严重内伤的秘方所需,寻常药铺都未必常备。
井生按照萧玦的嘱咐,压低声音道:家师旧疾复发,不得已而为之。还请小哥行个方便,若银钱不够,可先抓几味主药。说着从怀中取出钱袋,以示诚意,同时暗中观察伙计的反应。
伙计点点头,不再多问,转身去药柜前抓药。就在这时,屏风后那位须发皆白的老大夫送走病人,目光无意中扫过伙计手中的药方,忽然了一声,快步走上前来,步履虽急却不失稳重。
老大夫接过药方仔细端详,时而点头时而蹙眉,最后抬起布满皱纹的脸,用锐利的目光打量着井生:小哥,这方子是何人所开?用药精妙,君臣佐使颇具古风,非寻常郎中所为。他的声音虽苍老却中气十足,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感。
井生心中一紧,但面上不露分毫,保持着恭敬而不卑不亢的态度:是家师所开。家师略通医理,常自调养。他故意说得轻描淡写,同时留意着老大夫的每一个细微表情变化。
老大夫眼中闪过一丝赞赏:尊师定然是位高人。不过...他忽然压低声音,指着方子上几处,三七血竭用量颇重,尊师可是受了极重的内伤或...刀剑之伤?他刻意在二字上加重了语气,目光如炬地盯着井生的眼睛。
井生暗惊这老大夫眼力如此毒辣,竟能从药方推断出伤势来源,忙道:是多年旧疾,前几日赶路时不慎牵动。他故意咳嗽两声,装作担忧状,家师这几日咳得厉害,还望老先生...话未说完便适时止住,留下让人遐想的空间。
老大夫若有所思地捋着长须,不再追问,转头对伙计道:按方抓药,价钱算便宜些。待伙计去备药后,他又意味深长地对井生说:小镇近来不太平,常有生面孔出没。小哥与尊师...还是深居简出为好。说罢,目光在井生腰间佩剑上停留了一瞬,那目光中既有警告,又似乎暗含某种提醒。
井生恭敬道谢,心中却疑窦丛生。这老大夫话中有话,莫非看出了什么?他不动声色地接过包好的药材,仔细检查每一味药都无误后,快步离开了回春堂,身影很快融入暮色中的街巷。
按萧玦的吩咐,井生又在镇西头一家不起眼的小药铺买了些辅药,这才沿着僻静小巷返回客栈。一路上,他格外留意身后动静,时而驻足假装整理行装,时而突然拐入岔路,确认无人跟踪后才闪身进入客栈后院,动作敏捷如猫。
回到房中,井生将所见所闻详细告知萧玦,特别描述了老大夫的异常反应和那些抓安神药的客人,连最细微的细节都没有遗漏。
萧玦听完沉吟良久,手指轻轻敲击桌面:看来这青林镇也非平静之地。那老大夫应是看出方子源自玄门疗伤秘法,故出言提醒。我们需更加小心,你明日再去打探时,要留意镇上是否有什么异常风声。他的声音低沉而凝重,眼中闪过一丝警觉的光芒。
两人将药材仔细收好,萧玦亲自煎药,小心控制着火候。苦涩的药香在房中弥漫,与油灯的光晕交织在一起。他们相对而坐,默默调养内息,为可能的风波做着准备,谁都没有再多说什么。窗外,暮色渐浓,青林镇的灯火次第亮起,映照出这个看似繁华实则暗流涌动的小镇,远处的犬吠声更添几分诡秘气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