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的风带着霜,在补给站旧库房外面打转儿,吹得铁皮屋顶嘎吱嘎吱响,房檐角的冰凌也有点抖,感觉寒风里好像藏着悄悄话。
有个老农跪在冻得硬邦邦的地上,膝盖就像陷进了石头里似的,他的手哆哆嗦嗦的,可还是稳稳地托着那把满是锈的猎枪。他的手心能感觉到枪那种金属特有的又冷又硬,还有被岁月侵蚀得粗糙不平的纹路。
阳光斜着照过来,把枪管上几道深深凹进去的刮痕都照出来了,就好像是岁月给这枪记下的功劳。在光线下,铁锈有点暗暗的红色,就像还没干的血似的。
“老头子临死的时候说,这枪打过妖兽,还保护过粮仓呢。”老农自己嘟囔着,声音干巴巴的,就像两片枯叶互相蹭的声音,他喉咙里还泛起一股那种放了好多年的火药的苦味。
话还没说完呢,突然觉得手心一热,那枪身竟然微微地抖起来了,就像有心跳又活过来了一样。
风一下子就停了。四周安静得很,连远处山脊上雪粒往下滑的声音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枪栓“咔”的一声自己就动了,声音清脆得就像骨头节突然错了位似的;弹匣“叮”的一下弹了出来,掉到冻土地上,回声传得老远。
有一颗铜壳子弹滚到了他手心里,还有点热乎呢,子弹表面竟然出现了特别细的刻痕,虽然模模糊糊的,但是还能看清楚,写着“铁鹞连·七班·李二牛”。
老人猛地哆嗦了一下,眼眶一下子就红了。他用手指头摸着那行小字,感觉就像有小刀在皮肤上轻轻划似的。五十年前啊,在边境雪线那块儿,有个班长,这人老是叼着半根烟卷,还老是笑着骂他是“civilian拖油瓶”,这个班长就是李二牛呢。
他呀,根本就不知道,就在这个时候,整个东线的村落正静悄悄地开始有动静了。
铁铃背着工具包,在村子里巡逻完回来,走着走着,脚步突然就停住了。
她蹲下来,手指往村民院子里靠着墙放的一把柴刀上碰了碰——这柴刀的刀背凉飕飕的,可是就在手指刚碰到的那一瞬间,竟然有一股很奇怪的暖流冒了出来。
再仔细看的时候,就瞧见刀背上出现了好多细细密密的金色纹路,这些纹路就像血管里的血一样,慢慢地流动着,而且这纹路的走向和林澈战铠上的符文一模一样,用手一碰,还有点麻麻的,就好像有电流在里面走似的。
她心里猛地一惊,呼吸都停住了一下,心里想:“要是这柴刀都能有动静……那药碾房里的石杵会怎么样呢?那石杵可是用被炸塌的突击车的轮轴改的啊,这三十年来,碾过了不知道多少斤药材,上面可都是老兵的汗水和血水啊……”
寒风吹过来,把她围裙的下摆都吹起来了,她顺着村道就飞快地跑起来,把路上那薄薄的霜都踩碎了,从晒谷架和灶台旁边跑过去,直接就朝着东边的药碾房奔过去了。
推开门的那一瞬间,她就愣住了——
那石碾杵安安静静地躺在角落里,铁箍的边缘有微光透出来,金色的纹路就像活的蛇一样在游走,用手一摸,感觉温温的,就好像里面有东西在跳动一样。
她弯下腰把耳朵贴上去,居然听到了低沉的嗡嗡声,就像古代大钟敲完之后的余音一样,震得她脑袋都发麻了。“这……这不可能啊。这些农具,根本就不是灵能导体啊!”她小声嘀咕着,眼睛微微眯了起来,瞳孔也跟着缩了一下。可她的指尖却像着了魔似的,不自觉地顺着那些纹路滑动,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拽着她的手指似的。
她一路疯了似的跑到林澈住的那个土屋前。那屋子门没关紧,她想都没想,一脚就给踹开了,然后大喊:“那些东西醒了!所有沾过老兵血的,在战场上被铁水熔过的东西,都在回应昨天晚上的地脉战歌呢!”
这时候,在屋里的林澈正在窗户边上擦一挺重机枪的残骸呢。那枪身都断了,火控系统也早就被烧坏了,就剩下扳机那儿还挂着一小截生锈的链子。他用手指肚摸着枪上的缺口,能感觉到有那种很细微的小颗粒,就好像是有什么结晶化的东西留在里面了。
林澈本来低着头呢,突然就闻到了一些味道,有烧焦的铁味,血水的味道,还有淡淡的血腥味。
就在下一秒,他身体里的战铠轻轻震动了一下,他的识海就像潮水一样翻腾起来。
然后一幅画面就出现在他眼前了。三年前的一个大雪夜,他妈妈叶倾凰穿着黑袍站在一个废车场上。她用手指把掌心划破了,血滴到了枪机里面,就听到“嗤”的一声,冒起一股蒸汽,带着铁锈和血混在一起的那种又腥又热的味道。
他妈妈还小声地念叨着:“要是他来找了,这枪自己就会响。兵神的誓言,不是跟人有关,而是跟这武器有关。”
这回忆就像一根针一样,一下子扎进了林澈的脑袋里。他的眼神一下子就变得冰冷冰冷的,手指的关节因为用力攥着,都变白了。
接着,他慢慢站了起来,小心翼翼地把那把残枪放回墙角去了。就在那一瞬间啊,那堆金属残骸居然轻轻抖了一下,就好像它感觉到了啥似的,还发出了一声特别特别小的共鸣声,就跟人叹气似的。
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地聋“哐”的一下把门撞开就进来了。这个地聋啊,平常老是缩在村子口听地底下的动静,是个聋哑老头儿呢。他眼睛红得跟啥似的,一下子就扑到地上,那手指头就跟凿子似的,“砰砰砰”连着打出三组不一样频率的震击,什么短长、短短长、长长短的,那节奏又古老又特别准。
铁铃呢,“噗通”一下就跪在地上了,把手心贴在地上,闭上眼睛,聚精会神的。就感觉掌心传来那种有规律的震动,就好像摩斯电码从地底下传过来似的。
过了一小会儿啊,她突然就把眼睛睁开了,大声说:“这……这是铁鹞连的地听暗语啊!他这是在说……地底下有‘兵’呢,好多‘兵’……还都活着呢。”
林澈就那么静静地站着,眼神深得跟个深潭似的。
往窗外看啊,早上的雾还没散呢,那湿气沾到睫毛上,凉飕飕的。
远处的山坡上啊,已经有几个村民自己主动把家里祖传的铁器都拿出来了,什么锄头啊、镰刀啊,甚至还有断了的矛和残剑啥的,都放在朝阳能照到的地方。那些铁器上的金纹慢慢就显现出来了,还有微微的光亮在动,就好像那些沉睡了好久的军魂被叫醒了一样。空气里弥漫着金属被太阳晒热之后那种淡淡的焦糊味儿,还混着泥土解冻的那种气息。
他朝着门那边走过去,一把抓起挂在墙上的战术外骨骼的残片,这可是昨天晚上从渠口带回来的碎片,以前是属于一辆失联了好多年的灵能突击车的。那冰冷的合金贴在手臂上,却好像有点发烫,就好像有啥生命在里面要醒过来似的。“挖。”他就吐出这么一个字儿。
那真是一点儿都没犹豫,也没有啥疑问。
补给站的那些兵蛋子、退伍的老兵,就连炊事班的王胖子也麻溜地抄起工兵铲,朝着地聋指的那个山坳就冲过去了。
那冻土硬得跟铁似的,镐头砸下去火星子直冒,那些滚烫的铁屑溅到皮肤上,就有那么一丝丝刺痛。
三个钟头过后,铁锹突然“铛”的一声闷响,好像撞到啥硬东西了,震得人手虎口都麻了。
大家都屏住呼吸,把积雪和碎石扒拉开,嚯!一辆锈得不成样子的装甲运输车就露出来了。履带断了,炮塔也塌了,不过车身编号还能看得清:东军 - 7429,这是铁鹞运输连的那种涂装。
铁铃哆哆嗦嗦地走上前去,伸手朝着驾驶座旁边的手枪套摸过去。
那枪套是空的,皮都烂得不行了,手指一碰就变成灰了。
可就在她手指刚碰到的那一瞬间——
整辆车就发出一种低沉的嗡嗡声,就像一头沉睡的大怪兽在喘气儿似的,那声音透过手掌心一直传到胸腔里;
履带轻轻颤了一下,卡死的悬挂系统居然松动了半寸,发出那种很艰涩的金属摩擦声;
车顶的天线也没缘由地竖起来了,好像在接收着地底下传来的啥频率,天线尖儿上还闪着微弱的电弧,滋滋地响呢。
林澈一步一步走过来,他的战铠在皮衣下面热得发烫,皮肤表面出现了幽蓝色的纹路,这纹路和车体上的金纹是一个源头的。他弯下腰,手往冰冷的车体上一贴——就这一下,十七道残念的气息从地底下冒了出来,跟昨儿晚上封印那股黑气的时候一模一样。
那些连名字都没留下来的魂影啊,好像正透过这钢铁在小声嘀咕呢,那声音不是传进耳朵里的,而是在骨髓里头直晃荡。
他的手指在车体的裂缝上划拉着,能感觉到金属里还留着的一股劲儿——这不是啥灵力,也不是元气,而是一种更老早、更火热的东西,就是执念。
“你们都等了五十年啦。”他小声嘟囔着,“现在,该我上场了。”
他抽出战术匕首,在手掌上划了一道,血就从手指头缝里往外冒,热乎乎、黏糊糊的,还有股铁锈似的腥味。
就在血珠子快要碰到车体的前一秒钟——
战铠突然抖了起来,表面上出现了跟车体金纹一个源头的幽蓝线路,自己就延伸出来,飘在空中——这就像是血脉相认似的能量拉扯,就跟磁极碰上铁似的,都不用说话。
整个场子一下子安静得很。
风也不刮了,雪也不下了。
十七辆破车还在地下埋着,都没见着天日呢。
可是有个傻东西,已经醒过来了。
林澈的血珠子悬在半空中,一滴就快要掉下去又还没落下去。
战铠从他身体里蔓延出来的幽蓝纹路像活物一样轻轻抖着,就好像在迎接一个好久没见又重新回来的约定。
最后,血还是落下去了。就这么悄无声儿地钻进那锈迹斑斑的车体裂缝里了。就这一下,整辆装甲车猛地一哆嗦,那金属就像发出了很低沉的哼哼声,就好像是从五十年的噩梦里边挣扎着醒过来似的。
幽蓝的纹路啊,顺着林澈的胳膊就缠下来了,然后沿着车身很快就蔓延开了。这就好比是给钢铁注入了血脉一样,摸上去还热乎乎的呢,感觉就像是有活物的能量在流动。
一道、两道……嘿,一共十七道那种光脉就从地下冒出来了,在冻得硬邦邦的土地下面交织成了一张网,还和那些破车连到一块儿了,就好像是把沉睡的军阵的心跳又给接上了一样。
“嗡——”
头一个指示灯亮起来了,昏黄昏黄的,光线还挺弱的,不过那坚定的劲儿就跟星星之火似的。
跟着呢,第二辆、第三辆……一直到最后一辆被深深埋在地下的运输车,驾驶舱里的状态灯全都亮起来了。
炮塔的液压系统发出那种很艰难、很生涩的启动的声音,然后就慢慢转向东边了。那东边啊,就是宗门势力一直压着他们的方向,也是当年铁鹞连被灭掉之前最后看向的战场。
秦风站在坡上呢,脸白得像纸一样,战术目镜一个劲儿地闪着警告:“检测到十七个单位有高能反应,动力核心被激活了,武装系统正在自己检查呢……这怎么可能啊!这些车在当年就已经被判定是‘完全毁掉’了呀!”
他一下子就看向林澈,声音都有点发颤了:“你把它们修好了?”
林澈呢,头也没回,就那么静静地看着眼前这片被叫醒了的钢铁坟墓。寒风吹得他的衣角飘啊飘的,那身战铠呢,就把身上那些纹路悄悄地给收回去了,只剩下皮肤上能看到一些隐隐约约的光印子,拿手一摸,还热乎着呢。
他小声嘟囔着:“我可没修啊。”
稍微停了一下,又接着说,那声音就跟拿锤子敲钉子似的,特别干脆:“是它们自己听到了,该回老窝了。”
天慢慢黑下来了,整个补给站变得特别安静,那种安静很奇怪。
也没人下命令,也没人动员,可那些村民啊,就一个跟着一个从家里走出来了。
老头儿抱着家里祖传的猎枪,妇女们手里紧紧握着切菜用的钢刀,小年轻呢,扛起他爹留下来的断了的长矛。
他们都不吭声,就这么默默地朝着山坳那边走过去,然后围了个圈儿,守在刚刚有了动静的兵冢周围。
谁都不说话,但是每个人的眼睛都贼亮贼亮的,映着那些车发出来的微弱光亮,就跟点着了的火把似的。
铁铃在最前面那辆车旁边跪下来了,两只手贴在地上,感受着地底下传过来的那种跳动。
突然,她身子抖起来了,说道:“它们……在喘气呢。这可不是机器在运转,是真真正正的生命的节奏啊。就好像……它们本来就是有生命的一样。”
地聋呢,在最前面盘腿坐着,十根手指头深深地插到泥土里,脸上居然有那种特别虔诚的样子。
他听不到声音,但是能感觉到大地正跟着某种节奏在跳动——那是引擎轰隆隆的声音,也是好多老百姓的心跳凑到一块儿变成的战斗的歌,这股劲儿啊,从手掌心一直冲到灵魂里头去了。子时三刻呢,天还没亮呢。
老远的天边传来了很细微的灵力波动,就像大风来之前的那种哨子声似的,感觉有啥东西要过来了。
通讯器的屏幕啊,那数字跟疯了似的乱跳,敌情警报一个接一个地响,可这次啊,没一个人慌神儿的。
头一辆装甲车的发动机“轰”的一下就打着了火,排气管子喷出那种通红通红的火焰,一下子就把黑夜给撕开了,那热浪扑过来,脸都烫得慌。
跟着呢,第二辆、第三辆……嘿,一下子十七辆车一块儿嗷嗷叫起来了,车灯那光亮把浓雾都给穿透了,整个山谷都被照得亮堂堂的,那声音就像潮水似的,震得脚底下的冻土都裂了缝儿。
装甲车的履带把积雪都给碾碎了,炮口稍微动了动,就瞄准了老远老远的地方。
林澈一下子跳到主车的车顶上,他那战斗铠甲还没启动呢,身上那种要杀人的劲儿也还没散发出来呢,可是啊,周围一百米的空气就跟变成固体了似的,喘气都觉得不顺畅了。
他闭着眼睛站在那儿,耳朵里听到的不再是那种安静的声音了,而是好多好多执念汇集到一块儿的声音。就像那些老兵临死之前最后的一句嘱咐啊,妈妈藏在枪机里的那种带着血的誓言啊,还有平民手里的农具突然有了灵性发出的那一声轻响啊……
这些声音啊,就在这个时候,都变成了看不见的战斗歌曲,在天地之间回荡呢。
在很深很深的地底下呢,有一条从来都没被发现过的地脉主干,就随着这装甲车发动机的轰鸣声,第一次开始跟着一块儿跳动了,就好像是远古的大怪兽睁开了眼睛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