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腾科技的人带着那几台惹祸的节点离开后，实验室陷入一种奇异的空旷感。之前被占据的角落空了出来，只留下几道清晰的积尘轮廓和散落在地的几根备用线缆，像是某种激烈交锋后留下的无声战场遗迹。
空气中还残留着陌生人的气息和一丝未散的紧张，但更多的是一种悬而未决的等待。学生们沉默地收拾着狼藉的桌面，将冷掉的早餐扔进垃圾桶，动作有些机械，目光却不时瞟向门口和窗外，带着警惕，也带着一丝被刚刚那场风暴洗礼后的茫然与亢奋。
李栋坐在电脑前，屏幕上是复杂的网络拓扑图，但他并没有在看，指尖无意识地在键盘上敲击着无意义的节奏。高个男生拿着软布，一遍遍擦拭着“祝融”服务器光滑的外壳，仿佛要将所有外来的痕迹彻底抹除。眼镜妹则对着那份与龙腾初步拟定的合作备忘录草案发愣，上面的条款在她看来依旧有些不可思议。
陈默站在窗边，看着楼下。几辆黑色的轿车无声驶离，融入清晨逐渐繁忙的车流。他的手机屏幕暗着，静悄悄的。
时间在沉默中流逝，每一秒都仿佛被拉长。
突然，走廊尽头传来电梯运行的声音，以及一种不同于之前的、沉重而规整的脚步声。
实验室里的所有人瞬间绷直了脊背，目光齐刷刷投向门口。
门被敲响，三下，稳定而有力。
离门最近的王胖子几乎是跳起来去开的门。
门口站着的不是李明远，而是另外两名穿着龙腾科技深蓝色工装、戴着工牌和技术员手套的男人。他们身后是两辆沉重的平板推车，上面放着数台被厚实防震材料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崭新设备箱，箱体上印着龙腾的Logo和一系列复杂的型号编码。
“陈老师？”为首一位年纪稍长的技术员开口，声音平稳，带着职业化的干练，“李总派我们来的。替换设备，以及部署初步的周边安全感知单元。”
他的目光快速扫过实验室内部，精准地略过了那些好奇又紧张的学生，落在陈默身上。
陈默点了点头，侧身让开：“进。”
没有多余的话。两名技术员推着设备车进入，动作麻利而高效，几乎没有发出多余的噪音。他们先是拆除了角落里那几台问题节点留下的所有线缆和接口，仔细收好，然后开始拆箱，安装新的主机、阵列和网络交换设备。
新的机器是哑光黑的，线条冷硬，指示灯幽蓝，运行时几乎听不到风扇的噪音，只有一种低沉的、稳定的能量流动感。与实验室里那些略显老旧、贴满各种标签的自组设备并排放在一起，形成一种强烈的视觉对比——代表着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此刻却以一种奇特的方式连接了起来。
更引人注目的是，他们还在实验室的各个关键角落，以及门口、窗外走廊的隐蔽处，安装了几个香烟盒大小的、毫不起眼的黑色小盒子。盒子上没有任何标识，只有一点微弱的红色光点间歇性闪烁。
“微振动及异常电磁场监测器。”那位年长的技术员注意到学生们的目光，简单解释了一句，“非侵入式，不会涉及任何项目数据，只监测物理环境安全。数据直通龙腾安保中心和我们这里。”
他递给陈默一个外观朴素的平板电脑，屏幕亮着，上面是实验室及其周边区域的简化三维模型，几个绿色的小点正在缓缓闪烁，代表那些刚刚部署的传感器。
陈默接过平板，手指在屏幕上滑动了一下，界面响应流畅。他能看到门口那个传感器的实时状态，甚至能隐约听到通过振动传感器放大传来的、走廊里远处模糊的脚步声。
一种无形的、科技编织而成的防护网，正在悄无声息地笼罩下来。
技术员们的效率极高，不到一小时，所有设备部署调试完毕。他们再次向陈默确认无误后，便干脆利落地收拾工具离开，没有一丝拖泥带水。
实验室的门再次关上。
新设备低沉的运行声取代了之前那几台节点的嗡鸣，成为新的背景音。空气中弥漫着新电子产品特有的、微弱的金属和塑料气味。
学生们围拢过来，好奇又谨慎地打量着这些陌生的“盟友”。王胖子想伸手去摸那冰冷的外壳，被高个男生一巴掌拍开。
“感觉……像多了几个沉默的保镖？”眼镜妹小声说，看着平板上那个闪烁的绿色三维模型。
李栋则已经坐回主控台，尝试着接入新阵列的算力资源，屏幕上数据流吞吐的速度肉眼可见地提升了一个量级，让他呼吸微微一滞。
陈默将那个监控平板放在桌上，没有多看。他走到新阵列前，伸出手指，触摸那哑光黑的冰冷表面，指尖传来一丝极细微的、高频运行带来的振动。
他的目光沉静，看不出是接纳，是审视，还是别的什么。
就在这时，他的私人手机屏幕亮起。一条新信息，来自一个没有储存的号码。
「设备干净。人也可用。——明远」
信息很短，没有任何客套。
陈默的指尖在冰冷的金属外壳上停留了几秒，然后收回。他没有回复，将手机放回口袋。
他抬起头，看向他的学生们。
“李栋，用新算力，重新跑一遍‘玄武’第七迭代模型的全局模拟，之前因为资源不足搁置的那个版本。”
“高远，检查新交换机的所有物理接口和防火墙策略，权限开到最低必要等级。”
“吴娜，龙腾提供的安全协议，逐条分析，标记出所有可能涉及数据权限模糊的条款，下午给我。”
“王睿，”他看向胖子，“去查一下，学校里谁在用开曼群岛代理的学术机构Ip，范围缩小到信息学院和行政楼区域。低调点。”
清晰的指令一条条下达，没有任何迟疑，瞬间将学生们从那种对新设备的陌生和恍惚感中拉扯出来，重新投入到具体而迫切的任务中。
“是！”几人立刻应声，迅速散开，回到各自的岗位。
实验室里再次响起密集的键盘敲击声，比之前更加急促，也更加有力。
陈默走到窗边。楼下，校园依旧平静，阳光明媚。
但他指间似乎还残留着那新设备冰冷的触感，耳边仿佛还能听到平板上那个绿色三维模型里，代表安全的光点规律闪烁的无声频率。
一种新的秩序，正在建立。
而风暴之后的平静，往往预示着下一次冲击的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