硝烟尚未完全从“三下江南”的征尘中散去,胜利的喜悦如同松花江上稀薄的暖意,短暂地慰藉着战士们疲惫却振奋的身心。我们独立师携带着缴获的武器弹药和满身的荣誉,撤回江北根据地,进行短暂的休整补充。师部驻扎在一个名为靠山屯的村庄里,鸡犬相闻,炊烟袅袅,暂时远离了战场上的枪炮轰鸣。
然而,作为师参谋长,我肩头的担子并未减轻。连续的征战,部队虽然战果辉煌,但损耗亦是不小。伤员需要救治,弹药需要补充,磨损的枪支需要检修,尤其是经过柳条沟的血战和江南的连续机动作战,部队对于更有效的医疗药品、更稳定的后勤补给、乃至更精良的武器装备,产生了一种近乎本能的需求。这些现实的压力,像无形的巨石,沉甸甸地压在我的心头。每日里,我与后勤部的同志们绞尽脑汁,计算着每一颗子弹、每一片纱布,如何能支撑起下一场未知的、必然更加残酷的战斗。
傅水恒师长这些日子,也常常独自一人,在屯子外的山坡上踱步,或者深夜里对着地图和一堆他独有的、写满奇怪符号的笔记本出神。我知道,他肩上的压力更大。他来自一个我们无法想象的时代,拥有着我们难以理解的知识和……或许还有一些我们无法触及的秘密。他偶尔会提及一些超越这个时代的技术或理念,但总是欲言又止,仿佛被某种无形的规则束缚着。我隐约感觉到,他内心深处的某些东西,似乎也在经历着某种积聚和等待。
转机,发生在一个看似平常的午后。
二、血色残阳:靠山屯的悲歌
尖锐的哨音和凄厉的呼喊声,突然划破了靠山屯宁静的天空。
“敌机!敌机来了!”
“快!进防空洞!保护老乡!”
我冲出师部,只见东南天空出现了几个黑点,迅速变大,伴随着令人牙酸的引擎呼啸声。是敌人的轰炸机!它们的目标显然是我们的驻地!
“防空火力准备!疏散群众!”傅师长已经站在院子里,声音冷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命令迅速传达下去,部署在屯子周围的高射机枪(数量稀少,极其宝贵)和所有能对空射击的轻重机枪都指向了天空。
然而,敌机的速度太快,而且它们似乎并非盲目轰炸。它们俯冲而下,投下的炸弹带着刺耳的尖啸,目标直指屯子中心的几处较大的院落——那里正是我们师部野战医院和部分后勤仓库的临时所在地!
“轰!轰!轰!”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接连响起,火光冲天,浓烟滚滚,土木结构的房屋如同纸糊般坍塌。巨大的气浪裹挟着碎石和弹片四处飞溅。
“医院!医院被炸了!”一名通讯兵满脸烟尘,嘶哑着嗓子跑来报告。
师长、政委和我的心同时沉了下去。那里躺着上百名从江南血战中撤下来的重伤员,还有为数不多的医生和护士!
“快!组织抢救!”傅必元政委第一个反应过来,大吼一声,带头冲向已成一片火海的医院废墟。我和师长紧随其后,警卫连的战士们也奋不顾身地冲了上去。
眼前的景象,宛如地狱。残垣断壁下,是痛苦的呻吟和呼救声。白色的绷带被鲜血染红,与焦黑的木炭混杂在一起。医护人员有的已经牺牲,有的带着伤,仍在拼命扒拉着砖石瓦砾,试图救出被埋的战友和伤员。乡亲们也自发地赶来,用锄头、用双手,不顾一切地进行救援。
一位年轻的护士,半边身子被血染透,却死死护在一个小伤员身上,自己后背插着狰狞的弹片;一位失去双腿的老兵,在被救出来时,第一句话是问:“我的枪……还在不在?”;更多的是无声无息躺在那里,再也无法醒来的年轻面孔……
悲愤,如同炽热的岩浆,在我胸腔内奔涌。这些战士,没有倒在冲锋的路上,却牺牲在后方这卑鄙的空袭之下!这些乡亲,他们信任我们,支援我们,却因我们而遭受这无妄之灾!
我看到傅师长蹲在一个刚刚被救出、却已停止呼吸的小战士身旁,他的手指紧紧攥着,指甲几乎嵌进掌心的肉里,肩膀在微微颤抖。他的脸上,没有了往日的冷静与智谋,只有一种近乎实质的悲痛与愤怒。他猛地抬起头,望向敌机消失的天空,眼神中燃烧着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决绝的火焰。
三、守护的意志:超越时代的共鸣
抢救工作持续了整个下午和半个夜晚。损失统计上来了:医护人员牺牲七人,重伤员牺牲二十三人,轻伤员和群众伤亡数十人,宝贵的药品和医疗设备损毁大半。整个靠山屯,弥漫着悲伤与愤怒的气息。
夜色深沉,师部临时搬到了一处较为完好的民房里。油灯下,傅必元政委声音沙哑地布置着善后工作,安抚伤亡战士和群众的家属,重新安置医院,加强防空警戒……他的眼中布满了血丝,但神情坚毅。
傅水恒师长却一直沉默着。他坐在角落的凳子上,低着头,灯光在他脸上投下深深的阴影。我以为他仍在为白天的惨剧而自责和悲痛。
“师长……”我走上前,想安慰几句。
他却突然抬起头,眼神异常明亮,甚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恍惚。他摆了摆手,示意我不用多说。他的目光越过我,似乎在看某种我们无法感知的存在。
“原来……是这样……”他低声喃喃自语,声音轻微得几乎听不见,“守护……不仅仅是口号,是具体的行动,是牺牲,是意志……是‘为人民服务’这五个字背后沉甸甸的分量……”
我和傅政委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困惑。师长的状态有些奇怪。
就在这时,傅师长猛地站起身,他的身体似乎微微僵硬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极快的、如同数据流般的光芒。他深吸一口气,看向我们,语气带着一种奇异的混合——既有压抑不住的激动,又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
“老傅,世根,”他的声音恢复了平静,但这份平静之下,仿佛涌动着惊涛骇浪,“我想……我可能找到了一点……‘补充’的办法。”
“‘补充’?”傅政委疑惑地重复。
“是的。武器、药品、知识……或许,还有更多。”傅师长的目光扫过我们震惊的脸,“但这不是无条件的。它……回应了我们的‘行为’。”
“行为?”我更是不解。
“为保护人民而战的行为。”傅师长一字一顿地说道,他的眼神异常清澈,“柳条沟,我们是为了歼敌而战,虽然英勇,但……动机更直接。而今天,面对空袭,我们和乡亲们一起,为了拯救生命而战,为了守护这片土地上最珍贵的人而战。这种纯粹的、不惜代价的‘守护’意志,似乎……触动了一个一直沉睡的……‘机制’。”
我和傅政委都屏住了呼吸。我们隐约知道师长有些非同寻常之处,但如此直白地提及,还是第一次。这听起来如同天方夜谭,但联想到师长过往那些超前的见解和知识,又由不得我们不信。
“它……苏醒了?”我试探着问,感觉自己的喉咙有些发干。
“有限度的苏醒。”傅师长肯定地点点头,他抬起手,在空中虚点了几下,仿佛在操作一个无形的界面,“它开启了一个……有限的物资兑换权限。”
四、希望的微光:有限权限的展开
“兑换?用什么兑换?”傅政委立刻抓住了关键问题,他的眉头紧锁,既抱有希望,又保持着革命者应有的警惕。
“不是金银,也不是我们常见的任何物资。”傅师长沉吟道,似乎在解读着只有他能看到的信息,“它需要的……是一种它称之为‘因果点数’的东西。而获取这种点数的方式,与我们战斗和工作的核心目标紧密相关——保护人民群众的生命财产安全,巩固和发展根据地,有效歼灭敌人的有生力量……尤其是‘保护人民’这一项,权重最高。今天靠山屯的救援行动,让我们获得了第一笔可观的‘启动资金’。”
这个解释太过玄奇,让我和傅政委一时难以消化。但“保护人民”这个核心,却与我们党的宗旨、与我们军队的根本性质不谋而合!
“那么,我们能兑换什么?”我急切地问道,这是目前最现实的问题。
傅师长闭上眼睛,似乎在集中精神感知,片刻后睁开:“权限确实有限。目前开放的兑换列表,主要分为几类:”
“第一类,急需药品和医疗器材。”他语速加快,“包括磺胺粉、青霉素(他特别强调了这个我们闻所未闻的药名,说是一种极其有效的抗菌药)、麻醉剂、止血绷带、手术器械等。数量……不多,但足以应对眼前伤员危机,并能建立一个基础的战地医疗体系!”
这个消息让我心脏狂跳!药品!尤其是能对抗感染的药,这能挽救多少战士的生命!
“第二类,基础技术资料和少量关键工业品。”傅师长继续说道,“例如,如何土法炼制高标号钢铁,如何制造简易的硫酸、硝酸(火药基础),如何改进现有的火药配方,甚至……如何建立一个小型的、能生产子弹复装和手榴弹的兵工作坊的核心设备和图纸。还有一些高强度的合金材料,数量极少,但或许能用于制造更耐用的枪管或工具。”
我和傅政委的眼睛都亮了。这意味着我们可能逐步摆脱对外部弹药补给的完全依赖,建立自己微薄但至关重要的军工基础!
“第三类,”傅师长的语气有些异样,“它称之为‘精神食粮’预备权限。目前是灰色的,尚未完全解锁,但提示与思想建设、理论普及有关。可能需要满足特定条件才能开启。”
“还有吗?”傅政委追问道,他的呼吸也有些急促。
“目前就这些。”傅师长摇了摇头,“没有直接的飞机大炮,更没有成建制的武器弹药。它提供的,更像是……种子,是基础,是让我们能够更持久、更有效战斗下去的支撑。而且,兑换需要消耗‘点数’,我们必须持续不断地通过正确的行动来积累。”
房间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油灯噼啪作响,映照着三张激动而又无比严肃的脸庞。
“这……这简直是雪中送炭啊!”我忍不住说道,声音带着一丝颤抖。虽然限制重重,但这无疑是在我们最困难的时刻,打开了一扇希望之窗。
“不,世根同志,”傅必元政委缓缓摇头,他的目光深邃,“这不仅仅是雪中送炭。你仔细想想师长说的——触发条件是‘保护人民’,兑换方向是救死扶伤和增强自身‘造血能力’。这像是在引导我们,告诉我们什么才是根本,什么才是赢得这场战争最核心的力量。这和我们党强调的群众路线、人民战争思想,何其相似!”
傅师长重重地点了点头:“政委说得对。这个‘系统’,它似乎有自己的判定逻辑和价值取向。它鼓励的,是扎根人民、服务人民、依靠人民。它提供的帮助,是为了让我们能更好地做到这一点。如果我们背离了这个方向,或许它就会再次沉睡,甚至……消失。”
五、坚实的起步:兑换与整合
接下来的几天,在绝对保密的前提下(仅限于师部核心几位领导知晓),由傅师长主导,进行了第一次谨慎的兑换。
兑换的过程无声无息,超出了我们的理解。傅师长只是在一个安静的夜晚,独自在房间里“操作”了一番。第二天清晨,在师部后院一间临时清理出来的、由师长贴身警卫看守的密库里,赫然出现了几个标注着奇怪符号的金属箱和木箱。
我们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是码放整齐的药品,玻璃安瓿瓶里的粉末(青霉素),锡箔包裹的药片(磺胺),还有成套的、闪着寒光、工艺精湛得令人惊叹的手术器械。另外几个箱子里,则是成卷的图纸、几本厚厚的、纸张奇特的技术手册,以及一些我们从未见过的金属锭和精密的小型零件(如合格的枪管膛线拉刀、撞针钢材等)。
傅师长指着那些药品,严肃地告诫野战医院的院长(经过严格审查和谈话后,被告知是通过“特殊渠道”获得的):“这些药,用法用量必须严格按我给的说明来!尤其是这种叫‘青霉素’的,使用前必须做‘皮试’,否则会死人的!”院长虽然满心疑惑,但对师长的命令和这些“天降神药”的效果深信不疑。
那些技术资料,则被立刻组织懂技术的干部(主要是之前吸收的少数伪满时期兵工厂的技术工人和进步学生)进行翻译和研究。当他们看到那些清晰的图纸和详尽的工艺流程说明时,一个个激动得热泪盈眶,连声说“有了这些,咱们自己就能造出更好的手榴弹,甚至复装子弹!”
更重要的是,傅师长根据这些超前技术资料的理念,结合我们现有的条件,提出了建立“流动兵工作坊”的构想——将简单的修械、复装子弹、制造手榴弹和地雷的工序分散到根据地的各个村落,利用群众的智慧和力量,化整为零,隐蔽生产。这极大地拓展了我们的思路。
“系统”的有限苏醒,没有给我们带来一夜之间的强大,但它像一颗生命力顽强的种子,在我们这片饱经战火、亟待滋养的土地上,悄然扎下了根。它带来的,是挽救生命的希望,是技术进步的萌芽,更是对我们既定道路的一种无声而有力的肯定。
六、前路与抉择:融入洪流的力量
夜深人静,我再次整理着近期的工作报告和下一步的整军计划。脑海中回响着傅师长白天说的话:“这个‘系统’,与其说是一种恩赐,不如说是一面镜子,照映出我们为何而战的本心。它的力量,必须融入我们为人民求解放的洪流之中,才能发挥真正的作用。否则,它毫无意义。”
我深以为然。这支军队的力量源泉,从来就不仅仅是武器。如今,这意外苏醒的“系统”,它所提供的有限帮助,更像是一剂催化剂,加速着我们内部的整合与成长。它让我们更加坚信,紧紧依靠人民,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不仅是我们政治上的根本宗旨,甚至在某种我们无法完全理解的层面上,也成了一种能够转化为实实在在力量的行为准则。
窗外,靠山屯的灯火在夜色中星星点点,那是劫后余生的人们,也是我们誓死守护的希望。我知道,未来的路依然漫长而艰难,敌人依然强大,战斗依然残酷。但有了这份在守护中苏醒的、与人民血脉相连的“有限”助力,我们独立师的脚步,将迈得更加坚定,更加沉稳。我们不仅是在为胜利而战,更是在为这片土地上每一个鲜活的生命、每一个值得守护的希望而战。这,或许才是我们,以及这悄然苏醒的力量,存在的真正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