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点，月月烤肉店废墟。
寒风裹挟着细碎的雪花，在焦黑的残垣断壁间盘旋。
赵敏带着六名刑警，手中的铁锹在冻土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他们的呼吸在冷空气中凝结成白雾，又很快被风吹散。
街对面的咖啡店里，林烨透过结霜的玻璃窗注视着这一幕。他转身对正在擦拭咖啡机的任明明说：做六杯热拿铁，多加一份浓缩。
是要给对面的刑警队送去吧？任明明会意地点头，蒸汽从咖啡机喷涌而出，在冰冷的室内形成一片氤氲。
二十分钟后，林烨提着保温袋穿过马路。积雪在他脚下发出咯吱声响。赵队，歇会儿吧。他递出冒着热气的纸杯，这天寒地冻的，别累坏了。
赵敏接过咖啡，滚烫的杯壁瞬间温暖了她冻僵的手指。谢了，林警官。她朝身后挥挥手，都过来暖暖身子！
几名刑警围拢过来，顾佰的睫毛上还挂着冰晶。林烨注意到他们铁锹刃口都已卷边，不禁皱眉：这底下到底是什么？挖了这么久。
邪了门了，赵敏啜饮着咖啡，热气模糊了她疲惫的面容，瓷砖下面是十公分厚的水泥层，再往下居然是军用标号的混凝土。她跺了跺冻硬的地面，就像在挖军事要塞。
林烨拾起地上的大锤试了试，锤头反弹的震感让他虎口发麻。这不是普通建筑结构，他甩了甩手，得叫消防队带着破拆工具来。
当特勤消防中队的切割机喷出第一簇火花时，天色已近黄昏。随着混凝土层被层层剥开，一个巨大的地下空间逐渐显露。
蒋伟擦着额头的汗珠：赵队，这工程量够建个防空洞了。
借着手电筒的光束，众人倒吸一口冷气——数十个黑色保险柜像墓碑般整齐排列，柜门上的金属光泽在灯光下泛着冷意。
赵敏利落地跳下坑洞，液压钳的嗡鸣在密闭空间里格外刺耳。随着一声，第一份文件暴露在灯光下：《安全花小额贷款合同》，法人签名处二字力透纸背。
果然是她。赵敏的声音在混凝土墙壁间回荡。当她被拉回地面时，雪花正落在她沾满灰尘的肩章上。
与此同时，唐婉刚走出医院大门。夕阳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林柔小跑着跟上她的步伐：关凌给每个伤者都塞了五千块，像在发名片一样随意。
用钱堵嘴？唐婉冷笑，拉开车门时手机突然震动。看完消息，她的眼神骤然锐利：回现场，赵敏有重大发现。
当她们赶到时，最后一辆载满保险柜的货车正碾过积雪驶离。四十四个铁柜在车斗里相互碰撞，发出沉闷的金属声响。
这些足够立案了。唐婉呼出的白气在空中凝结。她忽然注意到街对面咖啡店的灯光，林烨的身影在窗前若隐若现。
咖啡店里暖气扑面而来。林烨将盒饭一一摆开，热气在冰冷的空气中升腾“怎么样，累了吧，要不要换专业啊”
林柔揉着酸痛的小腿，却倔强地拒绝休息：我才不要换专业呢。
赵敏用手肘碰了碰唐婉：这丫头越来越像你了。
唐婉望向正在给妹妹递热茶的林烨，发现他也正看着自己。隔着蒸腾的热气，那个眼神温柔得仿佛能融化窗外的积雪。
走吧。唐婉突然起身，大衣带起一阵寒风，今晚有的忙了。 警车驶过积雪的街道，尾灯在雪幕中划出两道红色的轨迹。
当四十四个保险柜被整齐地摆放在公安局大院时，整个警局的人都震惊地围了过来。
顾长军局长站在台阶上，眉头紧皱，目光扫过那些黑漆漆的铁柜，最后落在唐婉身上：“小唐，你这是把哪家银行的金库给端了？”
唐婉双手插兜，语气平静：“月月烤肉店的地下，藏了个私人防空洞。赵敏请了消防队，费了好大劲才破开。”她顿了顿，嘴角微微上扬，“对了顾局，货车运输费一千块，您看是不是给报销一下？”
顾长军脸上的皱纹一抖，又好气又好笑：“臭丫头，办案子还不忘坑我钱？”他摆摆手，“行，回头给你批。”他指了指满院的保险柜，“这些玩意儿，总不能就这么堆在这儿吧？”
唐婉耸耸肩：“暂时只能这样了。”她转头喊道：“林柔，宋菲！”
“在，唐队！”两人立刻上前。
“去传唤关凌。”
“明白！”
等两人离开后，顾长军把唐婉拉到一旁，压低声音：“你真把林柔当侦查员用了？”
唐婉点头：“林烨同意的，她自己也想试试。”她语气柔和了些，“您放心，我没让她碰危险任务。她就像我亲妹妹一样，我不会让她冒险。”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再说了，我现在和林烨在一起，总得照顾自家人吧？”
顾长军无奈地摇头，拍了拍她的肩膀：“你啊……”
——
次日凌晨，天刚蒙蒙亮，几十名刑警就开始对保险柜进行逐一核查。这一查，就是整整三天。
直到二十一号下午两点，最后一个保险柜终于被清点完毕。
结果令人震惊：
贷款合同：21万份
借据：30多万份
重大保险事故认定书：8000多份
现金：数百万
当这些证据被一一摆在关凌面前时，她的表情依旧冷漠，甚至带着一丝不屑。
唐婉坐在休息室里，指尖轻轻敲击桌面：“关小姐，解释一下，为什么你的烤肉店地下会有这么多保险柜？里面的贷款合同、借据、保险事故认定书，还有现金——这些，你总该有个说法吧？”
关凌冷笑一声：“我已经说了，我不知道。说不定是前店主留下的呢？”
唐婉站起身，缓步走到她身旁，一只手轻轻搭在她的肩膀上，声音低沉而锐利：“关小姐，我们调查过，你的前任店主是开披萨店的，一年挣不了这么多钱。”她微微俯身，盯着关凌的眼睛，“而《安全花》贷款公司的法人，写的可是你的名字。”
关凌摊开手，语气嘲讽：“所以呢？你不会真以为我一个弱女子能搞出这么大阵仗吧？我可是守法公民。”
唐婉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是吗？我们在医院找到了你的两名幸存店员。”她走回桌前，抽出一份笔录，“他们说，你经常克扣工资，还‘好心’借钱给员工——当然，要签借据，利息一分钱。”
关凌的眼神骤然一冷：“你什么意思？”
唐婉直视着她，一字一顿：“我的意思是——你，就是这场爆炸案的幕后黑手，并且骗保”
关凌突然爆发出一阵尖锐的笑声，像是听到了什么荒谬的笑话：“唐队长，你该不会是查案查疯了吧？”她微微前倾，红唇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我可是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的，你空口白牙污蔑人，总得拿出证据吧？”
唐婉神色不变，从文件夹中抽出一份报告，缓缓推到她面前：“我们在爆炸现场找到了五十六部手机，其中二十四部是你店里员工的。”她指尖轻点纸面，“你和店长、经理的聊天记录显示，去年十二月下旬，你让他们采购了大量烟花爆竹。”
她抬眸，目光如刀：“解释一下，为什么？”
关凌的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节奏略显凌乱：“过年放烟花，犯法吗？”
唐婉又甩出一份文件：“那你让主管买的钢管呢？也是用来放烟花的？”
关凌的瞳孔微微一缩，语气开始不稳：“我……我装修房子用，不行吗？”
“装修？”唐婉冷笑一声，忽然站起身，双手撑在桌面上，逼近关凌的脸，“那你威胁离职员工，也是装修需要？”
“胡说八道！”关凌猛地往后一靠，挤出一个僵硬的笑，“老板和员工开个玩笑而已，这也犯法？”
“玩笑？”唐婉的声音陡然冷了下来，“往人家门上泼红油漆是玩笑？把人打进医院也是玩笑？”她直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关凌，“还是说，你觉得法律在你眼里，就是个笑话？”
关凌的脸色终于变了，她慌乱地站起身：“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要走了！你这是在非法拘禁！”
唐婉不紧不慢地抿了一口咖啡，语气平静得可怕：“督察组就在三楼，需要我带你去吗？”她放下杯子，眼神锐利如鹰，“既然你说听不懂，那我就说点你能听懂的。”
她从文件夹中抽出一叠厚厚的保险单：“从2015年开始，你给每个员工买了六份高额意外险。”她一字一顿地说道，“你放贷给员工，利滚利让他们永远还不上，然后再制造‘意外’——这样既能除掉隐患，又能赚一笔保险金，真是好算计。”
关凌猛地拍桌而起，妆容精致的脸因愤怒而扭曲：“你血口喷人！有证据吗？！”
唐婉缓缓拿起桌上的平板电脑，指尖在屏幕上轻轻一划：“这是二十多名前员工的证词，要听听看吗？”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关凌强撑的伪装上。
关凌的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击了两下，突然发出一声嗤笑：唐队长，就凭这些人的一面之词就想定我的罪？她优雅地撩了下长发，这些人都是被我开除的，怀恨在心很正常吧？
唐婉不慌不忙地调出另一段录音：那这个呢？
录音里传来关凌冰冷的声音：...要是敢报警，就让你全家都去陪你那个短命的老公...
关凌的笑容僵在脸上，但很快又恢复如常：这能说明什么？我是在警告她不要做傻事。她突然凑近唐婉，压低声音：唐队长，你知道我舅舅是谁吗？
审讯室的门突然被推开，林烨拿着一个证物袋走了进来：关小姐，我们在你别墅的地下室发现了这个。
证物袋里赫然是一本记录着所有意外事故的账本。
关凌的脸色瞬间惨白，但下一秒又强硬起来：这能证明什么？我记账犯法吗？
唐婉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关凌，你以为把手机都扔进爆炸现场就万无一失了？可惜，你忘了云端备份。
她将平板转向关凌，屏幕上显示着一条她发给手下的信息：今晚必须把那些不听话的都处理掉。
关凌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我要见我的律师！你们这是栽赃！
唐婉冷冷地说：你当然可以见律师，不过...她拿出一张逮捕令，在这之前，你涉嫌故意杀人、诈骗、非法拘禁等十二项罪名，现在正式逮捕你。
我没做过的事，凭什么要我认？关凌猛地拍桌而起，精致的指甲在金属桌面上刮出刺耳的声音。
她俯身逼近唐婉，眼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唐警官，我劝你最好现在就放了我，否则......
否则怎样？唐婉纹丝不动地坐在审讯椅上，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威胁警务人员？很好，你的罪名又多了一条。
关凌突然开始抓挠自己的手臂，白皙的皮肤上立刻浮现出几道红痕。她像只困兽般在原地转了两圈，突然发疯似地冲向门口。唐婉早有防备，一个箭步上前扣住她的手腕，借着惯性将她狠狠摔在沙发上。
关凌发出一声痛呼，精心打理的长发凌乱地散落在脸上。她挣扎着抬起头，眼中布满血丝：姓唐的，你给我等着！等我出去那天......
唐婉注意到对方急促起伏的胸口，瞳孔不正常地放大，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她一把撸起关凌的衣袖，只见雪白的手臂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针眼。
看来关小姐还有吸毒的癖好。唐婉冷冷道。
关凌突然暴起，像头受伤的野兽般扑向唐婉。唐婉侧身一闪，关凌重重摔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再也没了动静。
一声，冰冷的手铐锁住了那双曾经优雅的手腕。
翌日清晨，审讯室的监控摄像头默默记录着一切。
关小姐，现在有什么想说的吗？唐婉的声音像审讯室里的空气一样冰冷。
关凌瘫坐在椅子上，脸色灰败，嘴唇干裂。她缓缓抬起头，声音嘶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我说......我全都说......
关凌的声音像被抽干了力气，颤抖着从喉咙里挤出来：那些保险柜......都是我放的。
她抬起头，眼神涣散，仿佛在透过唐婉看向某个遥远的地方：一开始，我只是想多赚点钱......
唐婉没有打断她，只是打开了录音设备，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示意她继续。
员工借了钱还不上，我就让他们签保险单。关凌的指甲无意识地抠着手铐，后来......后来我发现，意外保险的赔付比贷款利息高多了。
她的嘴角突然扯出一抹诡异的笑：你知道最讽刺的是什么吗？那些员工临死前，还在求我宽限几天......
唐婉的眼神骤然一冷：所以你就策划了爆炸案？
关凌的笑容僵在脸上，沉默了几秒，才缓缓开口：不......不是策划。她的声音忽然压低，带着某种病态的兴奋，是艺术。
我研究了整整三个月。她的手指在空中比划着，烟花的火药量，钢管的承压力，还有通风系统的位置......
唐婉猛地站起身，椅子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她双手撑在桌面上，声音压着怒火：你管这叫艺术？二十七条人命在你眼里算什么？
关凌歪着头，像个天真的孩子：算......成功的代价？
审讯室的门突然被推开，赵敏脸色凝重地走进来，俯身在唐婉耳边低语了几句。唐婉的表情瞬间变得更加阴沉。
关凌，唐婉慢慢直起身，声音冷得像冰，我们在废墟最下层又发现了一个密室。她盯着对方的眼睛，里面有三具尸体，死亡时间都在爆炸前一周。
关凌的笑容终于消失了。
现在，唐婉将一叠照片甩在桌上，我们来谈谈，为什么你的艺术品里会藏着被虐杀的尸体？
照片上，三具尸体的手腕处都有熟悉的针孔痕迹。
关凌的瞳孔剧烈收缩，她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手铐撞在桌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不是我......她的声音突然尖利起来，那不是我干的！是他！是他！
唐婉和赵敏交换了一个眼神。
他是谁？唐婉逼问道。
关凌的嘴唇蠕动着，却发不出声音。突然，她的身体剧烈抽搐起来，口吐白沫，整个人从椅子上滑落在地。
快叫救护车！赵敏冲了出去。
唐婉蹲下身，在关凌彻底失去意识前，听到她气若游丝地说出一个名字：
......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