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风寨后山,一处背风、相对干燥的石屋。
篝火在石砌的壁炉里燃烧,驱散了些许寒意,却驱不散屋内浓重的血腥、药味和一种深入骨髓的冰冷死气。
箫景轩被安置在铺着兽皮的简陋石床上。
沈砚留下的“寒髓引”似乎起了作用,他不再剧烈咳血,但脸色依旧灰败如死人,呼吸微弱而急促。
左肩那一道紫黑色的伤口,在火光下更显狰狞可怖,如同被冻结的毒瘤。
他紧闭着眼,但豆豆一走进石屋,他的身体就极其轻微地绷紧了一下,仿佛在昏迷中,也感知到了她的到来。
陈冲守在床边,看到豆豆进来,眼神复杂,带着敬畏、期盼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悲伤。
他默默地退开几步。
豆豆走到床边,刻意避开箫景轩的脸,目光落在他紧握的右手上。
那是一只骨节分明、却布满厚茧和伤痕的大手。
此刻,那只手攥得死紧,指缝间似乎露出一点褪色的、染着污渍的…线头?
“他手里…”豆豆指着那一只紧握的右手。
陈冲连忙上前,小心翼翼地掰开,那箫景轩冰冷僵硬的手指。
掌心摊开,里面赫然是一小截褪色的、被血污浸透的红色绳头!
还有…小半块干硬发黑、早已看不出原貌的…麦饼渣?
看着那一截红绳头和干硬的饼渣,豆豆的脑子里,那一片冰冷的空洞,猛地被刺痛了一下!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里面尖锐地刮过!一股强烈的、没来由的悲伤和烦躁,一瞬间攫住了她!她猛地后退一步,脸色发白。
“这是什么?”她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尖锐。
“这…这是将军一直贴身带着的…”陈冲的声音低沉,带着哽咽,“是…是您以前…给将军的…”
她的?她给的?豆豆看着那脏污的红绳头和饼渣,只觉得无比荒谬和恶心!
她怎么可能给一个陌生的男人这种东西?!她根本不认识他!
“荒谬!”豆豆的声音冷硬,带着一种急于撇清的烦躁,“我不记得!拿开!”
陈冲被她的态度惊住,张了一张嘴,最终黯然地低下头,小心翼翼地,将红绳头和饼渣收好。
豆豆深吸几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翻腾的莫名情绪,将那个冰冷的金属盒子,放在石床边的矮几上。
她指着盒子,目光看向陈冲,也像是说给昏迷中,或许能听见的箫景轩听:
“祠堂里挖出来的。打不开。沈砚说,他死了,这盒子里的秘密,就永远解不开了。告诉我,怎么打开它?或者,解他寒毒的方法在哪里?”
她的声音冷静,甚至带着一丝谈判的意味。
没有关切,只有交换。仿佛床上躺着的,只是一个有价值的、需要榨取信息的物件。
陈冲看着赛豆豆,那完全陌生的、冰冷的眼神,再看看床上气息奄奄的将军,巨大的悲愤和无力感,让他浑身颤抖。
将军拼死回来是为了谁?可眼前的人…却像对待陌生人一样,她只是关心那个盒子!
“我不知道…”陈冲的声音沙哑,带着绝望,“将军从未提过什么盒子…寒毒…只有沈大人知道…”
豆豆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线索断了。
难道真的要靠那个冷酷的沈砚?
就在这时,一直昏迷的箫景轩,身体突然极其剧烈地抽搐起来!
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猛烈!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灰败的脸上,瞬间涌起一片不正常的潮红!
左肩那紫黑色的伤口边缘,肉眼可见地,蔓延出一丝丝一缕缕冰蓝色的纹路!周围的皮肤,迅速变得青紫僵硬!
“将军!将军!”陈冲惊恐地扑上去。
豆豆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剧变,惊得后退一步。这是寒毒反噬!沈砚说过,妄动真气或药效过去,就会反噬!
“沈砚!沈砚在哪里?!”豆豆冲着门外嘶喊,声音第一次带上了真正的惊慌。
箫景轩的死活她可以不在乎,但他死了,盒子就打不开了!苗苗怎么办?杏花村怎么办?
门外守着的土匪急忙跑去叫人。
沈砚如同鬼魅一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门口。
他看了一眼床上,濒临爆发的箫景轩,又看了一眼矮几上的金属盒子,最后,冰冷的目光,落在豆豆那一张,写满焦虑却唯独没有对床上之人半分关切的脸庞上。
“寒髓引的药效,快压不住他心脉里的毒了。”沈砚的声音毫无波澜,仿佛在陈述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
他走到床边,从怀中取出一个细长的、散发着森森寒气的玉管。玉管里,是一种粘稠的、如同液态蓝宝石一般的药剂。
“这是最后的‘寒髓引’。”沈砚拔掉玉管的塞子,一股刺骨的寒意,一瞬间弥漫开来。
“能再冻住他十二个时辰。但代价是,他的五感会逐渐被冰封,最终…彻底变成一个活死人。”
他的目光转向豆豆,玄铁面具后的眼神,如同深渊:“救他?还是让他死?用这十二个时辰,赌一个开盒子的机会?你选。”
冰冷的药剂,在玉管中微微地晃动,散发着致命的诱惑和绝望的代价。
豆豆看着床上抽搐的箫景轩,又看看那个冰冷的盒子,再看看沈砚手中那一管蓝色的“希望”。
苗苗手腕上,那一抹淡绿在她的眼前晃动。
她没有丝毫犹豫。 “救他。”豆豆的声音斩钉截铁,冰冷得如同沈砚手中的寒髓引,“我要他活十二个时辰。”
沈砚似乎毫不意外。他上前一步,手法快如闪电,将那一管粘稠的蓝色液体,直接注入了箫景轩颈侧,那跳动的血管!
“呃——!”箫景轩的身体猛地弓起,如同离水的鱼,发出一声极其痛苦却又被冰封住的闷叫!
他的脸上,那一抹潮红一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死寂一般的苍白。
皮肤表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结出一层薄薄的白霜。
抽搐停止了,呼吸变得极其微弱而缓慢,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唯有那一双紧闭的眼皮下,眼球似乎还在极其微弱地转动,透露着灵魂被冰封前的最后挣扎。
石屋内一片死寂。只有篝火燃烧的噼啪声。
豆豆看着那个一瞬间被冰霜覆盖、气息微弱如同风中残烛的男人,心中没有怜悯,只有一种沉重的、如同交易达成一般的疲惫。
十二个时辰。她只有十二个时辰。
她拿起那个冰冷的金属盒子,转身走出了石屋,没有再看床上的人一眼。
寒风吹过,她下意识地摸了摸空荡荡的左手腕,那里依旧空落落的。
就在她踏出石屋门槛的一刹那,一个微弱却清晰无比的童音,带着极致的恐惧和依赖,从医棚方向传来,穿透了寒冷的空气:
“姐…姐夫…我怕…绿斑…又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