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漠的狂风卷起漫天黄沙,却吹不散那股凝如实质的血煞之气。
林风孑然立于归墟废墟的中央,头顶的葬天印如一轮灰色死星,缓缓转动,垂下的法则气息将从九域八荒汇聚而来的无尽煞气尽数磨灭、镇压。
那条盘绕在他周身的灰骨链,此刻不再是狰狞的杀伐之器,反而像一条忠诚的墨色怒龙,安静地守护着自己的主人。
可就在这短暂的寂静中,一股源自神魂深处的剧痛,毫无征兆地炸开!
“噗!”
林风身形猛地一晃,心口仿佛被一柄无形重锤狠狠砸中。
他踉跄半步,一口逆血喷涌而出,将身前黑袍染得更加深沉。
在他的识海最深处,那最后一缕负隅顽抗的碑灵残魂,在彻底消散的瞬间,引爆了自身与剩余七碑之间最后的联系。
轰然一声,他的神魂本源之上,竟凭空出现了七道深可见骨的裂痕!
每一道裂痕,都像是一条扭曲的毒蛇,与天穹之上那七颗诡异的血星遥相呼应,疯狂地撕扯着他的神魂,试图将他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这是一种同归于尽的恶毒反噬,是九碑体系对他这个叛逆者最阴狠的诅咒。
“呵……”林风抬手抹去嘴角的血迹,感受着神魂中那几乎要将他撕裂的痛楚,脸上却浮现出一抹森然的冷笑,“想用神魂反噬拖我下水?可笑。老子的这条命,本就是踩着无数坟头一步步爬出来的,岂会怕再多躺进去一次!”
话音未落,他强忍着识海翻腾的剧痛,他猛然引动了体内那颗与众不同的道果——凡尘道种!
嗡的一声,道种轻轻震颤,不再是汲取力量,而是释放出一种温润而坚韧的气息。
那是他一路走来,所承载的、所守护的无数生灵的执念。
这些执念,此刻化作了最精纯的药引,如涓涓细流,温柔地包裹住那七道狰狞的神魂裂痕。
以众生执念为线,以凡尘道果为基,林风竟硬生生地将这七道足以让任何圣境强者魂飞魄散的裂痕,暂时封印在了自己的道果深处。
代价是巨大的,他的脸色瞬间苍白如纸,气息也萎靡了下去,但那双眸子,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明亮、锐利。
遥远的苍玄祭坛之上,柔和的月华洒落,却无法唤醒那个沉睡的绝美女子。
花想容静静地躺着,面色安详,仿佛只是做了一个甜美的梦。
但她身后那曾经遮天蔽日的九尾,如今只剩下了最后一尾,还散发着萤火般微弱的光芒,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一道白衣身影匆匆赶来,正是白小怜。
她看到花想容的模样,心头一紧,连忙上前,指尖搭在花想容的手腕上,灵力小心翼翼地探入。
然而,探查的结果却让她浑身一震,
花想容体内没有丝毫伤势,经脉完好,灵力充盈,甚至比昏迷前更加精纯。
她陷入沉睡的真正原因,并非外伤,而是源自灵魂层面的枯竭!
她那霸道无比的“吞天胃”,在不久前进行了一次超乎想象的燃烧,将她积攒的所有红尘之力,连同她的一部分灵魂本源,尽数转化,隔着无尽虚空,送往了某个地方。
那是一种近乎于献祭的生命借贷。
“她……她把自己的命……借给了林风。”白小怜指尖轻颤,泪水不受控制地滑落。
她终于明白,林风为何能在最后关头爆发出那般毁天灭地的力量。
那力量的背后,是这个傻姑娘毫不犹豫的付出。
就在这时,昏睡中的花想容唇角微微动了一下,发出一声梦呓般的呢喃,轻得几乎听不见:“风哥哥……记得……还我……一顿烤灵鹿……”
声音里没有痛苦,只有一丝撒娇般的依赖和满足。
白小怜再也忍不住,蹲下身,将脸埋在膝盖里,泪水浸湿了衣襟。
她没有再尝试唤醒花想-容,只是默默地守在一旁,为她布下层层守护结界。
她知道,现在唯一能唤醒花想容的,只有那个借走她“命”的人,平安归来。
东荒,镇天战台。
叶红绫一身赤甲,静立如山。
她手中的战戟深深插入焦黑的战台地砖之中,戟刃上,最后一滴神血缓缓滑落。
在她身后,是黑压压一片、沉默如铁的百万东荒将士。
他们每一个人,都抬头望着天穹,眼中燃烧着不屈的怒火。
天空之上,那七颗不祥的血星已经彻底演化,化作了七座宏伟而冰冷的悬浮神庙。
神庙古朴,散发着亘古的威压,庙门洞开,从中缓缓走出一尊又一尊气息恐怖的身影。
他们便是守碑奴,是九碑最忠诚的爪牙。
每一尊守碑奴手中,都持着一条由金色符文构成的锁链——功德锁链。
他们面无表情地挥动锁链,刹那间,万千道金光从天而降,精准地刺入下方万族战场中那些残存的强者体内。
无论那些强者如何反抗,如何嘶吼,他们的神魂都被功德锁链强行抽出,化作一道道流光,被拉入神庙之中,炼化为重铸神碑的祭品。
这是一场惨无人道的收割!
“他们要重立九碑!”叶红绫的声音沙哑,却蕴含着滔天怒意。
她猛地拔出战戟,反手一挥,竟将身后那面象征着东荒荣耀的战旗从中劈开!
“东荒,不跪天,不拜神!”她抓起断裂的战旗一角,以戟刃划破掌心,将自己的战血狠狠地点在旗帜之上,同时引燃了一枚早已准备好的灰焰符。
“今日起,东荒没有降卒!凡执戟者,皆为葬天火种!”
轰——!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那沾染了战血与灰焰的战旗无火自燃,升腾起一股灰色的狼烟,直冲云霄!
她身后,百万将士胸中的战意被瞬间点燃,他们齐齐发出一声震彻天地的怒吼,将自身所有的气血与战意毫无保留地释放出来。
百万道铁血战意汇成一股洪流,冲天而起,竟在七座神庙的威压之下,于高天之上,硬生生凝聚出了一道虚幻而磅礴的印记虚影——那赫然是,葬天印的模样!
这道由百万将士战意凝聚的葬天印虚影,虽然模糊,却散发着一股宁死不屈的决绝意志,跨越了无尽山河,与遥远的西漠废墟,产生了刹那的共鸣!
盘坐于废墟中央的林风,身躯猛然一震。
他感受到了那股来自东荒的磅礴战意,那股熟悉的不屈与决绝,让他体内暂时被压制的七道神魂裂痕,都为之颤动了一下。
他知道,那是叶红绫,是他的袍泽们在为他而战。
他不能倒下。
那是破穹金瞳被他彻底炼化后,剩下的核心本源。
寻常人只会将其当做废料,但林风却知道,这其中,残留着一丝最关键的东西——天外命轨。
那是构建九碑体系,用以锁定和操控万灵命运的根基之力。
林风将这捧残渣置于身前,心念一动,葬天印的虚影再次浮现,却并未释放出镇压之力。
他悄然运转起许久未曾动用的杀生仙诀,但这一次,他掠夺的不是修为,不是生机,而是这残渣中那丝丝缕缕、肉眼不可见的“天外命轨”!
嗤嗤嗤……
一根根比发丝还要纤细的金色丝线,被他从残渣中硬生生抽出。
这些丝线一离开残渣,便剧烈挣扎,仿佛拥有自己的生命,想要回归某种至高的法则。
“你们用命轨锁人,当做枷锁。”林风低声自语,眼中闪烁着疯狂而大胆的光芒,“那老子今天,就拿它……当绷带!”
他猛地引动自身神魂,那七道狰狞的裂痕暴露出来。
七根金色的因果丝线仿佛嗅到了血腥味的鲨鱼,瞬间缠绕而上,试图侵蚀他的神魂本源。
但就在它们接触到裂痕的瞬间,林风的凡尘道种光芒大放,一股磅礴的众生执念之力涌出,与这七根命轨丝线狠狠地交融在一起!
一边是至高无上的天道法则,一边是卑微渺小的凡尘执念。
两者碰撞,没有发生预想中的湮灭,反而形成了一种奇特的平衡。
金色的命轨丝线,就这样被“凡尘”的气息所污染,变成了缠绕在神魂裂痕上的“绷带”,形成了一道诡异的“反噬结界”。
神魂裂痕的崩解之势,竟被硬生生地暂缓了!
就在此时,高天之上的七座神庙中,一尊身材最为魁梧,浑身布满蛮荒图腾的蛮骨奴,猛地抬头望向西漠方向。
他感知到了第九碑的气息彻底、完全地从这方天地间消散,不禁发出一声震天怒吼:“第九碑主位空缺,此乃神庭万古未有之变局!此位,当由我等之中最强者继任,执掌神罚!”
“凭你?蛮骨,你也配!”另一座神庙中,一尊身披雷霆战甲的守碑奴冷笑一声,抬手便是一道粗大的功德神雷,横跨虚空,狠狠劈向蛮骨奴。
“都给我滚!这个位置是我的!”
“杀!”
一时间,七位守碑奴竟不再收割下方的万族神魂,而是彼此之间展开了疯狂的攻伐!
他们争夺的,是那空悬的第九碑之位。
恐怖的功德神雷在七座神庙间来回穿梭,逸散的能量乱流,将那些被功德锁链吊在半空中的万族神魂,瞬间撕成了碎片。
废墟中,林风看着这一幕,嘴角的冷笑愈发浓郁:“一群蠢货,你们争的不是无上权柄,而是替死的名额。”
他抬起手,指尖微动,一道凝练到极致的“断识剑意”悄然无声地注入到那七根与他神魂相连的因果丝线之中。
这道剑意并未爆发,而是如同病毒般,顺着命轨与七位守碑奴之间的冥冥联系,反向渗透而去。
他没有选择现在就引爆剑意去杀敌,那不现实,也太浪费。
他只是在每一根连接着守碑奴的命轨之上,悄无声息地,刻下了一道独属于他的印记——葬天烙印!
做完这一切,林风缓缓起身,身上的伤势依旧沉重,但他的眼神却前所未有的平静。
那枚镇压万古的葬天印,缓缓沉入他的体内,最终落入道果之中,在那凡尘道种之上,化作了第八道神秘的灰色道纹。
他抬头望向那七座还在彼此攻伐的神庙,低声自语:“你们要重立九碑?行,我给你们搭好戏台,让你们自己唱一出好戏。”
然而,就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他体内那七根刚刚形成的命轨丝线,突然毫无征兆地剧烈震颤起来!
并非来自守碑奴,而是一种更加古老、更加恐怖的悸动!
七位守碑奴的争斗,其威能远超想象,他们不计后果的功德神雷对轰,竟意外地在七座神庙的中央,撕开了一道极其微小,却深不见底的空间裂隙!
透过那道裂隙,一缕根本不属于此方世界,充满了绝对漠然与至高无上意志的气息,正悄然无声地渗透进来!
林风瞳孔骤然一缩。
“原来……真正的神,一直都躲在幕后看着这场戏。”
他瞬间明白了,九碑也好,守碑奴也罢,都不过是棋子。
真正的棋手,从未现身!
没有任何犹豫,林风抬手一引,那条盘绕在他身周的灰骨链发出一声惊天龙吟,化作一道横贯天地的灰色闪电,轰然射出!
其目标,并非任何一座神庙,而是直插那道刚刚出现的神庭裂隙边缘!
这一封,他不再仅仅是为了自己。
更是为了东荒那百万不屈的战魂,为了苍玄祭坛上那个还在梦中呢喃着要吃烤灵鹿的姑娘,为了所有还在等他回去的人。
灰骨链死死钉在裂隙边缘,磅礴的葬天之力疯狂涌出,与那缕外来意志剧烈碰撞。
林风闷哼一声,只觉一股无法言喻的压力降临,仿佛整个神庭的重量都压在了他的身上。
他强行稳住身形,缓缓闭上了双眼,心神彻底沉入道果之中。
那新生的第八道灰色道纹,与他赖以生存的凡尘道种,正以前所未有的方式,悄然运转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