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坛之上,死寂无声。
林风双眸紧闭,眉心处,那一道自人傀奴体内迸发的剑意如附骨之蛆,悬而不落,散发着亘古不化的怨与恨。
他没有立刻去炼化这股力量,而是将心神沉入识海,那枚刻着“葬天”二字的道果,正以一种玄奥的韵律缓缓旋转。
凡尘道种的气息悄然弥漫,如春风化雨,温柔地包裹住那缕锋锐无匹的剑意。
这不是吞噬,而是剥离。
杀生仙诀轰然运转,林风的魂海中仿佛响起金戈铁马之声。
他要的,并非这剑意中蕴含的零星神则,而是其核心处,那一点被尘封了百年的不屈意志!
“嗡——!”
剑意剧烈震颤,仿佛一头被囚禁的猛兽感受到了同类的气息。
刹那间,林风的识海被一股磅礴而悲怆的记忆洪流冲垮。
画面倒转,时光回溯。
那是一个血染的黄昏。
一名白衣剑客,身形孤傲,孑然立于九座通天神碑之前。
他手中之剑,光寒一洲,剑锋所指,是九位身披祭祀袍、面容模糊的神庭使者。
他的身后,是层层叠叠的功德金链,那些金链的另一端,连接着无数人族修士的命魂,如同一张笼罩天地的巨网,不断抽取着他们的气运与生机。
“以众生为薪,铸尔等神座,此乃窃天之罪!”剑客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泣血,响彻云霄。
“剑尊,回头吧,此乃天命。”为首的祭司声音淡漠,如同宣判。
剑尊笑了,笑声中带着无尽的苍凉与决绝。
“我辈剑修,只信手中之剑,不信天上之命!”
话音落,一剑起。
那一剑,璀璨到了极致,仿佛燃尽了剑客所有的生命与道。
剑光过处,并非斩向九位祭司,而是斩向了那张连接众生命魂的功德金链!
他要斩断的,是这奴役人族的根!
金链应声而断,天地间响起无数锁链崩碎的脆响,万民得以喘息。
但同时,一股恐怖绝伦的命轨反噬之力如黑色怒涛,瞬间将剑尊淹没。
他的道果碎裂,神魂被撕扯,最终被一道无形的力量死死锁在了第九座神碑之下,日夜承受碑灵的侵蚀与奴役,化作了守护神庭的第一具人傀奴。
记忆的洪流褪去,林风猛然睁开双眼,两道锐利如实质的苍凉剑光自他眸中一闪而逝。
他仿佛亲身经历了那场百年前的悲壮血战,感受到了剑尊魂飞魄散前那最后的意念——“碑心有眼,窥我道心,恨不能……挖之!”
“你说碑心有眼?”林风低声自语,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那老子就闭着眼……把它挖出来。”
他抬起手,掌心向上,那枚葬天道果的虚影浮现。
随着他心念一动,那道被剥离出“反抗意志”的剑意,与他自身的杀生仙诀、葬天道纹瞬间产生了奇妙的共鸣。
三股截然不同却又目标一致的力量疯狂交织、压缩,最终,一柄通体漆黑、无锋无柄的虚幻短剑在他掌心缓缓凝聚成形。
剑身上没有任何华丽的纹路,唯有一个古朴的“断”字铭文,仿佛蕴含着斩断世间一切法则禁制的力量。
此剑不伤肉身,不损法宝,它唯一的作用,便是斩断神识与禁制间的联系。
这,正是破解那“魂眼窥心”之术的唯一钥匙!
林风握住这柄虚幻黑剑,能清晰地感受到其中蕴含的,属于剑尊的滔天恨意。
“你们用英雄的魂做锁,那我就用他的恨……当钥匙。”
话音落下,黑剑化作一道流光,没入他的体内,与葬天道果融为一体。
道果轻轻一震,表面的纹路似乎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锋锐,一种名为“断识”的力量悄然生成。
只要林风愿意,便可在一瞬间屏蔽掉所有针对他的神识探查,虽然时间极短,但对真正的强者而言,刹那,便足以定生死。
就在此时,一阵香风袭来,花想容迈着轻快的步子蹦跳着来到内殿,她那精致的鼻尖微微耸动,小脸皱成了一团:“风哥哥,西漠的香……臭了。”
林风闻言,目光微凝。
他知道,花想容口中的“香”,指的是神庭命轨的气息。
她对这种力量的感知远超常人。
花想容的小手指向归墟海眼的方向,九条毛茸茸的尾巴不安地晃动着:“那边的味道变得很乱,很暴躁。好像……有什么东西被吵醒了,正在发脾气,到处抓人吃。”
林风瞬间了然。
三具守碑奴的陨落,彻底激怒了碑灵。
它无法在短时间内塑造出新的守碑奴,便只能强行抽取西漠万族强者的神魂来修补自身,稳固神碑!
这是最直接,也是最残暴的方式。
“他们怕我破碑?”林风发出一声冷笑,笑声中满是毫不掩饰的杀意,“那就让他们亲眼看着,碑是怎么塌的。”
他抬手一挥,那张先前用过的伪天命罗网再度被激活。
与上次不同,这一次,罗网之上弥漫开一股浓郁的死气与终结之意。
一道清晰无比的意念被他模拟出来,瞬间传遍了与罗网有所连接的其余四座神碑——葬天者,已死于归墟海眼!
这是他为自己精心准备的烟幕。
守碑奴尽殁,连“葬天者”这个心腹大患也“同归于尽”,足以让其余几处神碑的戒备降到最低点。
做完这一切,林风缓缓起身,一件宽大的黑袍无风自动,披挂在他身上,遮住了他所有的身形与气息。
他翻手取出一捧金色的残渣,正是那破穹金瞳被榨干后剩下的核心。
他没有丝毫犹豫,杀生仙诀运转到极致,如同最残酷的磨盘,将这捧残渣中最后一丝、也是最精纯的命轨之力压榨了出来。
那是一缕细若游丝的金线,却散发着令天地都为之悸动的气息。
林风屈指一弹,这缕金线便如灵蛇般缠绕在了他的葬天道果之上。
这是一个诱饵,更是一个坐标,一个足以引爆一切的炸弹!
一旦他接近第九神碑,这道气息便会瞬间爆发,如同黑夜中的烈阳,精准地告诉神庭的所有强者——你们要找的人,在这里!
他要的,就是一场最盛大的围杀。
他转过身,望向遥远的西漠方向,那里,黄沙漫天,死气沉重。
一条由无数怨魂骸骨凝聚而成的灰骨链,无声无息地从他袖中滑出,一圈圈缠绕在他的手臂上,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冰冷。
“你们以为我在赴死?”他低声喃喃,像是在对那些看不见的敌人说话,又像是在对自己宣告,“可老子的路,从来都是——踩着神仙的尸骨,往前走。”
话音未落,他一步踏出,前方的空间如水波般荡开涟漪,他的身影瞬间没入其中,消失不见。
空旷的祭坛上,只余一句冰冷而霸道的话语,在虚空中缓缓回荡,经久不散。
“第九碑,老子来了……这次,不拆庙,直接——掀屋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