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典那场惊世骇俗的当众揭发,如同一场猛烈的地震,彻底撼动了杭大校园内原本看似稳固的人际格局。
喧嚣过后,留下的是一片狼藉的信任和无声蔓延的裂痕。
吴悠被王胖子等人紧急送往医院,诊断结果是“情绪过于激动引发的心因性昏厥”,以及一些连精密仪器也难以完全解释的、类似于能量透支导致的生理机能紊乱。
他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昏迷中偶尔还会无意识地抽搐,仿佛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00王胖子和解雨臣守在医院,看着这样的吴悠,心情复杂得如同打翻了五味瓶。
怀疑的种子一旦破土,便疯狂滋长。回想起吴邪那些清晰得无法辩驳的照片,黑瞎子那段恰到好处的“巧合”录像,以及吴悠在台上那过于激烈、甚至显得有些歇斯底里的反驳和最终不合常理的昏迷……许多被他们以往忽略或刻意无视的细节,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让他们坐立难安。
王胖子不再像以前那样,寸步不离地守在吴悠床边嘘寒问暖,而是常常一个人走到走廊尽头,闷头抽烟,烟雾缭绕中,他那张总是带着爽朗笑容的胖脸上,布满了前所未有的迷茫和挣扎。
解雨臣则更加沉默。他依旧会处理吴悠住院的相关事宜,联系医生,但眼神中却少了那份对“弱者”理所当然的维护,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带着冷意的审视。他开始重新梳理与吴悠相识以来的点点滴滴,越是想,眉头皱得越紧。
那个围绕着吴悠建立起来的小团体,第一次出现了清晰可见的、冰冷的裂痕。
而处于风暴另一端的吴邪,生活似乎并没有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他依旧独来独往,上课,去图书馆,回那个废弃的画室。
只是,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变得无比复杂。有惊疑,有探究,有愧疚,也有依旧残存的不屑,但唯独少了之前那种纯粹的、一边倒的厌恶。
这天傍晚,吴邪刚从图书馆出来,准备回画室。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走在相对僻静的林荫道上,四周安静得只能听到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突然,一个有些别扭、带着迟疑的声音从他身后响起:
“喂!”
吴邪脚步未停,甚至连头都没回。这个声音他认得——黎簇。
黎簇快走几步,绕到吴邪面前,挡住了他的去路。他脸上之前被张琪琳“重点照顾”的淤青还没完全消散,显得有些滑稽,但眼神却不再是之前那种纯粹的桀骜和敌意,而是混杂着不甘、困惑,以及一种……难以启齿的好奇。
吴邪停下脚步,目光平静地看着他,没有说话,等着他的下文。
黎簇被他这平静的眼神看得有些发毛,下意识地避开了对视,清了清嗓子,才用一种故作随意、实则紧绷的语气问道:
“那个女的……跟你一起的……就是庆典上站在你旁边,还有……还有那天晚上……”他顿了顿,似乎不太愿意回忆巷口的惨败,含糊地带过,“……她到底什么来头?”
他最终还是问出了这个憋在心里很久的问题。那个黑衣女子恐怖的身手,以及与吴邪之间那种难以言喻的默契,都像一根刺扎在他心里。尤其是在见识了庆典上吴邪展现出的、与他们认知截然不同的一面后,这种好奇和不安感更加强烈。
吴邪看着他,脸上没什么表情,语气平淡地给出了一个万金油式的答案:
“一个朋友。”
“朋友?”黎簇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音量不自觉地拔高,“你还有这种朋友?能打趴下一群人的朋友?吴邪,你他妈当我们是傻子吗?”
他上前一步,试图从吴邪脸上找到一丝破绽:“她到底是谁?为什么帮你?你们是什么关系?”
面对黎簇连珠炮似的追问,吴邪忽然轻轻笑了一下。那笑声很轻,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嘲讽,仿佛在嘲笑黎簇的天真和……没有自知之明。
他抬起眼,目光如同冰冷的溪流,缓缓扫过黎簇那张写满急切和困惑的脸,语气疏离而冷淡:
“呵。”
只是一个单音节,却让黎簇的脸瞬间涨红了。
随即,吴邪不紧不慢地,一字一句地反问道:
“黎簇,我们的关系……好像还没到可以互相打听隐私的地步吧?”
这话像是一盆冰水,兜头浇在了黎簇头上,让他瞬间僵在原地。
是啊,他们是什么关系?是堵在图书馆找茬的关系,是带着人在巷口围殴的关系,是无数次在论坛和现实中对他口诛笔伐、极尽羞辱的关系!
现在,仅仅因为一次真相的揭露,因为心中那点见鬼的疑惑和好奇,就跑来质问对方的“朋友”?
一股巨大的尴尬和羞恼涌上黎簇的心头,让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他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发现任何语言在吴邪那双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睛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吴邪不再看他,绕过僵立当场的黎簇,继续朝前走去,仿佛他只是路边一颗无关紧要的石子。
走了几步,他像是想起了什么,脚步微顿,侧过头,用一种听不出情绪的语调,补充了一句:
“管好你自己。有些人,有些事,知道得太多,对你没好处。”
这话带着明显的警告意味,但黎簇却莫名从中听出了一丝……不同于以往冰冷排斥的东西。那更像是一种基于某种潜在规则的提醒。
他呆呆地看着吴邪的背影消失在林荫道的尽头,晚风吹过,带着凉意,却吹不散他心头那团乱麻。
吴邪变了。
那个黑衣女人绝不简单。
他们之前,可能真的错得离谱。
而这些认知,并没有让他感到丝毫解开谜题的快感,反而带来了更深的无力和……一丝隐隐的恐惧。
他站在原地,许久没有动弹,直到夕阳彻底沉入地平线,暮色四合。
信任的裂痕,一旦产生,便难以弥合。
而有些关系的重塑,远比破坏要艰难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