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巷口的惨败，像一根坚硬的鱼刺，深深卡在黎簇的喉咙里，咽不下去，吐不出来。
那种被绝对力量碾压的恐惧感，以及被一个陌生女人像拎小鸡一样按在墙上的屈辱，日夜灼烧着他年轻而骄傲的心。更让他无法接受的是，那个如同鬼魅般强大的黑衣女子，竟然是为了保护吴邪！
吴邪！那个他向来瞧不起、认为可以随意拿捏的废物！凭什么？！
这种混杂着恐惧、屈辱、嫉妒和巨大困惑的情绪，在黎簇心中发酵、膨胀，最终转化为一种偏执的冲动——他必须弄清楚！弄清楚那个黑衣女人到底是谁？她和吴邪到底是什么关系？吴邪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见鬼的变化！
他不敢再像之前那样带着人明目张胆地去堵吴邪。巷口的教训太过深刻。他选择了最笨，但也可能最有效的方法——跟踪。
接连几天，黎簇利用课余时间，像个幽灵一样，悄无声息地缀在吴邪身后。他保持着极限距离，借助人群和建筑物的掩护，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他发现吴邪的生活轨迹极其简单，宿舍、教室、图书馆、食堂，还有……那个位于校园边缘艺术楼、早已废弃的画室。
吴邪进入那个画室的频率很高，而且往往一待就是好几个小时。
那里，一定有问题！
这天傍晚，天色将暗未暗，是最好的隐蔽时机。黎簇看到吴邪再次独自一人走进了那栋破旧的艺术楼，身影消失在楼梯拐角。他心脏砰砰直跳，深吸一口气，如同狸猫般敏捷地跟了上去，脚步放得极轻，几乎是踮着脚尖。
艺术楼里空空荡荡，弥漫着灰尘和颜料混合的怪异气味。黎簇屏住呼吸，耳朵捕捉着楼上的动静。他听到轻微的脚步声停在顶楼，然后是门轴转动发出的、极其细微的“吱呀”声。
他小心翼翼地摸上顶楼，走廊里一片昏暗，只有尽头一扇门底下缝隙里，透出一点微弱的光。就是那里！
黎簇贴着墙壁，一点点挪近，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他不敢靠得太近，生怕被察觉。最终，他在距离那扇门几米远的一个堆放杂物的拐角阴影里蹲了下来，这里视角勉强，但胜在隐蔽。
他调整呼吸，努力平复心跳，然后小心翼翼地，将眼睛贴近墙壁上一道细微的裂缝，屏息朝里面望去——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那个让他做了一晚上噩梦的黑衣女子——张琪琳。
她依旧是那身简单的黑色衣裤，站在画室相对空旷的中央，身姿挺拔如松。昏黄的台灯光线勾勒出她利落的侧脸轮廓和那双在昏暗中仿佛能自行发光的淡然眸子。
而吴邪，就站在她对面，微微喘息着，额头上带着细密的汗珠，眼神却异常专注和锐利。
他们……在做什么？
黎簇瞪大了眼睛，心中的疑惑更甚。
就在这时，张琪琳动了。她没有使用任何武器，只是赤手空拳，但她的动作快如闪电，脚步一错，右手并指如刀，直取吴邪的咽喉！这一下看似简单，却带着一股凌厉的破空声，角度刁钻，速度惊人！
黎簇看得心头一紧！这哪里是普通的对练？这分明是杀招！
然而，面对这迅疾的一击，吴邪的反应却超出了黎簇的预料！他没有惊慌后退，而是身体猛地一侧，险之又险地避开了那记手刀，同时左臂如同铁鞭般向上格挡，试图架开张琪琳的手臂，右手则顺势下沉，五指微曲，如同鹰爪，反向扣向张琪琳的肋下！
这一连串的反应，格挡、闪避、反击，一气呵成，虽然速度和力量明显逊于张琪琳，但那架势、那眼神、那份在危急关头展现出的冷静和战斗本能，绝不是黎簇认知中那个体育课都勉强及格的吴邪能够拥有的！
‘我靠！’黎簇在心中爆了一句粗口，眼睛瞪得更大，‘吴邪这家伙……什么时候……’
他看得出来，吴邪的动作还显得有些生涩，力量也远不如那黑衣女子，很多次都是凭借一种近乎预判的本能和诡异的发力技巧，才勉强在张琪琳狂风暴雨般的攻击下支撑下来。但他确实在战斗！而且使用的，绝对不是学校里教的任何格斗术！那是一种更加简洁、更加狠辣、招招朝着人体脆弱部位去的实战技巧！
“慢了。”张琪琳清冷的声音在画室里响起，如同玉石相击，打破了只有击打声的寂静。她轻松地化解了吴邪的反击，手指在吴邪手腕关节处轻轻一拂，吴邪整条手臂瞬间酸麻，攻势一滞。
“呼吸乱。”她再次开口，同时一个低扫腿，速度快得带出残影，扫向吴邪的脚踝。
吴邪闷哼一声，踉跄着后退两步才稳住身形，额上的汗水更多了。他甩了甩酸麻的手臂，深吸几口气，努力调整着呼吸，眼神却更加专注，紧紧盯着张琪琳的每一个细微动作，仿佛在学习和记忆。
“再来。”吴邪沉声道，声音因为疲惫而有些沙哑，但语气里的坚定不容置疑。
张琪琳没有说话，再次揉身而上。这一次，她的攻击更加凌厉，双手如同穿花蝴蝶，时而为掌，时而为指，时而为拳，攻击点笼罩吴邪周身要害。吴邪全力应对，格挡，闪避，偶尔尝试反击，但绝大多数时间都处于被动挨打和狼狈防御的状态。
黎簇躲在暗处，看得心惊肉跳。他虽然不是格斗专家，但眼力还是有的。他能看出，那黑衣女子的每一招都留了余地，否则吴邪早就不知道倒下多少次了。这更像是一种……教学？一种极其严苛、近乎残酷的教学！
而吴邪，就在这种不断的挨打和极限压迫下，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调整着自己的动作，优化着发力方式，眼神中的锐利和那种属于战士的冷静，也越来越清晰。
‘这女的……到底是什么来头？’黎簇内心的震惊无以复加，‘这种身手……根本就不是普通人！特种兵？杀手？’他无法理解，这样一个强大得非人的存在，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为什么会用这种方式“训练”吴邪？
他又将目光投向吴邪。那个在他印象中只会躲在角落里、或者红着眼睛无能狂怒的吴邪，此刻却咬着牙，一次次被击倒，又一次次爬起来，眼神里没有抱怨，没有退缩，只有一种近乎偏执的坚持和……一种黎簇从未在他身上看到过的、如同历经磨砺的刀般的冷冽。
‘吴邪……你他妈到底是谁？’一个荒谬的念头再次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眼前这个在昏黄灯光下与神秘高手对练、眼神冷冽坚毅的人，和他记忆里那个懦弱可欺的形象，重叠不到一起。
就在这时，画室内的训练似乎告一段落。张琪琳停下了攻击，退后一步，看着气喘吁吁、几乎站不稳的吴邪，淡淡地评价了一句：“有进步。本能，在恢复。”
吴邪双手撑着膝盖，大口地喘着气，汗水顺着下颌线滴落在地板上，形成一小片深色的湿痕。他抬起头，看向张琪琳，扯出一个有些疲惫的笑容：“还……还差得远。”
他的声音很轻，但黎簇却听得清清楚楚。
本能？恢复？
这两个词像是一道闪电，劈开了黎簇脑海中的迷雾！难道……吴邪以前就会这些？他只是……忘了？或者，被压抑了？而现在，在这个神秘女人的“训练”下，正在重新“恢复”？
这个推测让黎簇感到一阵莫名的寒意。如果真是这样，那他们之前对吴邪的认知，岂不是完全错误的？他们一直欺负和鄙夷的，可能根本就不是他们以为的那个废物？
他不敢再想下去。
画室里，吴邪直起身，走到角落拿起一瓶水，咕咚咕咚灌了几口。张琪琳则走到窗边，如同往常一样，警惕地感知着外界。
黎簇知道自己该走了。再待下去，被发现的风险极大。他小心翼翼地，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退后，沿着昏暗的走廊，迅速离开了这栋让他感到无比压抑和困惑的艺术楼。
“被他知道没事？”张琪琳的声音轻声响起。
“无妨。知道了才有意思呢？”
“嗯。”
“琳琳，吃点什么？上次的那个小蛋糕怎么样？”
“好！”
“吃几个？”
“都行。”
“琳琳，要几个？”……
走在回宿舍的路上，晚风吹在他脸上，却吹不散他心头的惊涛骇浪。
黑衣女人的恐怖身手，吴邪那判若两人的格斗表现，以及那句意味深长的“本能恢复”……
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一个他无法接受，却又无法忽视的可能性。
他需要冷静，需要好好想想。
也许……苏万之前的怀疑，并不是没有道理。
也许……他们真的，搞错了什么。
黎簇第一次，对自己一直以来的行为和信念，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动摇。而这份动摇，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必将激起更大的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