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檐下的阴影里,张起灵如同凝固的雕像。吴邪摔门而入的巨响似乎还在空气中震颤,连同那碗打翻的面条和碎裂的瓷片,一起砸在他的感知里。
他垂在身侧的手指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又缓缓松开。黑暗中,他的面容依旧平静无波,只有眼底最深处的墨色,似乎比这秋夜更沉凝几分。
他没有动,没有去敲门,甚至没有看向那扇紧闭的门。只是那样站着,听着门内压抑的、急促的呼吸声,以及那一声砸在地板上的闷响。
那声响让他的肩线微微绷紧了一瞬。
吴邪的怒火,像实质的热浪穿透门板,灼烧着他的沉默。他不明白,为什么一个简单的问题,会引发如此剧烈的反应。
他早已习惯了吴邪的各种情绪,担忧、执着、偶尔的退缩,甚至是恐惧,但他很少见到吴邪对他展现出如此直白的、几乎是崩溃的愤怒。
是因为他拒绝回答那个问题吗?还是因为他这些天的冷淡?
在他的认知里,不过是一次寻常的回避。那些过去沉重且无益,他不愿提及,更不愿吴邪再次沉湎其中。
沉默是他惯用的铠甲,也是他以为最好的保护。
隔绝那些阴暗的过往,才能更好地守护眼前这片得来不易的宁静。
他似乎…又搞砸了。
胖子之前的插科打诨,他听得懂,但他不知该如何回应。吴邪刻意避开的目光,他看得见,但他不知该如何打破。
那种弥漫在两人之间僵持的、冰冷的气氛,让他感到一种陌生的滞涩,比墓穴中最复杂的机关更难以破解。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千年的岁月未曾教会他如何妥善处理这种亲密关系中的摩擦。言语于他而言,大多是无效的符号,行动才是唯一的准则。
于是,在长久的静立之后,他终于动了。
他没有去敲那扇门,而是悄无声息地走到院中,蹲下身,开始收拾地上的狼藉。他的动作极轻、极快,碎裂的瓷片被仔细拾起,沾染油污的面条和泥土被清理干净,仿佛从未有过一场激烈的冲突发生。
做完这一切,他打来清水,一遍遍擦拭那块地面,直到青石板恢复原本的色泽,再无半点痕迹。
然后,他走进厨房。那锅被胖子嘱咐“看着点火”的汤还温在灶上。他默默地将汤重新加热,盛出一碗,放在保温桶里,轻轻放在了书房门口的地上。
做完这些,他退回院子中央,再次望向那扇门,依旧沉默。
夜更深了,风裹挟着深秋的寒意,穿透单薄的衣物。他却仿佛毫无所觉。
屋内,吴邪的怒火似乎渐渐平息,只剩下一种精疲力尽的沉寂。这种沉寂,反而更令人担忧。
张起灵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他想起吴邪苍白的脸色和眼底的红丝。这些天,他把自己关在书房太久,吃得也少。
犹豫了片刻,他再次无声地行动起来。他走进厨房,找出小米和红枣,淘洗干净,加上适量的水,点上小火慢慢熬煮。他知道吴邪胃不好,生气时更甚,需要吃点温和的东西。
厨房里渐渐弥漫开米粥的清香,与院中的冷寂形成微妙对比。
粥熬好了,软糯适中。他盛出一碗,同样放在保温桶旁。
然后,他看到了书房窗棂有一处轻微的松动,夜里可能会灌进冷风。他找来工具,动作极其轻缓地将其加固,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他甚至注意到吴邪常坐的书桌腿有些摇晃,便悄无声息地潜入(吴邪完全沉浸在情绪中,并未察觉),用随身的小刀削了小块木楔,精准地垫平。
他做着这一切,如同完成一项项至关重要的任务,专注而沉默。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是一种无声的语言,笨拙地表达着他未曾改变的关切和守护。
他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自己的回避,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抚吴邪的怒火。他只能用这种最原始的方式,确保吴邪的物理环境是舒适、安全的,确保他不会饿着,不会冷着。
或许在他看来,只要这些最基本的需求被满足,那些复杂的情绪纠葛,总会慢慢平复。
他将所有事情做完,再次退回到院子里的阴影中,如同一个沉默的守护者,与黑暗融为一体。他听着屋内逐渐变得均匀却依旧沉重的呼吸声,目光始终没有离开那扇门。
保温桶和粥碗静静地放在门口,散发着微弱的热气,像是一种无声的求和,又像是一种固执的等待。
他不知道吴邪会不会接受。
他只知道,这是他现在唯一能做的。
夜风依旧寒冷,而他站成了一尊沉默的哨兵,以他独有的方式,承担着这场冷战的重量,并试图用行动,一点点融化横亘在两人之间的冰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