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村的清晨,是被鸟鸣和薄雾唤醒的。
没有古墓里挥之不去的阴冷腐臭,没有城市里喧嚣的车马人声,只有带着泥土和草木清香的湿润空气,以及远处山峦间缭绕的、如同水墨画般的云雾。
他们落脚的地方,是村子边缘一处相对独立的老院子,白墙灰瓦,带着个小院,背靠着一片茂密的竹林,门前有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溪潺潺流过。虽然老旧,但经过简单收拾,倒也干净整洁,充满了乡野的质朴气息。
抵达这里已经半个月了。坎肩和白蛇手脚麻利,早就按吴邪的吩咐,把杭州那边需要的东西都稳妥地送了过来,不多不少,正好是吴邪觉得能在这边安稳过日子的家当。
日子仿佛一下子被拉长、放慢了。
胖子果然开始兴致勃勃地规划他的“农家乐”大业,整天拿着个小本本在村里转悠,跟当地老人聊天,打听哪家的鸡肥,哪家的菜鲜,后山有什么野味,甚至还真的去考察了溪水能不能搞个钓鱼台。
虽然八字还没一撇,但他咋咋呼呼、充满干劲的样子,给这宁静的小院增添了不少生气。
张起灵似乎也终于卸下了一些无形的重担。他话依旧很少,但不再像以前那样,总带着一种与整个世界隔绝的疏离感。
他会在清晨独自进入后山竹林,半晌才回来,身上带着露水和竹叶的清香;他会安静地坐在院子里,擦拭那把与他形影不离的黑金古刀,阳光落在刀身上,反射出冷冽的光,却不再让人觉得危险,反而有种奇异的和谐;他也会在胖子研究菜谱搞得厨房乌烟瘴气时,默不作声地走过去,用他那双稳定无比的手,精准地掌控火候,或者处理那些被胖子弄得乱七八糟的食材,往往能化腐朽为神奇。
而吴邪,则享受着这来之不易的、真正意义上的“金盆洗手”后的宁静。
他睡到自然醒,在溪边刷牙时能看到游过的小鱼,帮着整理一下院子,或者就只是搬把竹椅坐在屋檐下,看着云卷云舒,听着胖子不着边际的畅想和张起灵偶尔极简的回应,心中一片前所未有的平和。
那些血腥的、诡异的、沉重的过往,似乎真的被隔绝在了这重重大山之外。
这天傍晚,夕阳将天空染成温暖的橘红色。胖子不知从哪弄来一只土鸡和一些山菇,信誓旦旦要露一手,正在厨房里跟锅碗瓢盆较劲,弄得叮当作响,香气飘满小院。
吴邪和张起灵坐在院里的石桌旁。桌上泡着一壶当地产的粗茶,茶汤清澈,味道有些苦涩,却别有一番风味。
吴邪看着天边绚烂的晚霞,忽然轻轻笑了一下,开口道:“有时候觉得,像做梦一样。”
张起灵闻声,侧头看向他。
“从七星鲁王宫,到云顶天宫,到蛇沼,再到这十年……然后又是邙山那个鬼地方,”吴邪的语气很平淡,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一路走过来,身边好多人都不在了,自己也差点交代了好几回。没想到,最后还能有这么个地方,能这样安安静静地坐着,喝茶,看日落。”
他的目光落在张起灵身上,带着一种复杂的、难以言喻的情绪:“尤其是,你也在。”
张起灵沉默地看着他,晚霞的光晕落在他深邃的眸子里,仿佛融化了一丝常年不化的冰雪。他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将吴邪面前那杯已经微凉的茶水倒掉,重新斟上了一杯热的。
动作依旧自然,却比任何语言都更有力量。
吴邪看着那杯热气袅袅的新茶,心头那股暖意再次弥漫开来。他端起茶杯,吹了吹气,小心地喝了一口。苦涩过后,是淡淡的回甘。
“喂!你俩别光坐着等吃啊!”胖子的脑袋从厨房窗户探出来,脸上还沾着点锅灰,“快来个人帮把手!这鸡它不服胖爷我管教!”
吴邪和张起灵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无奈和淡淡的笑意。
“来了来了!”吴邪应了一声,放下茶杯,起身朝厨房走去。
张起灵也默默站起身,跟在他身后。
夕阳的余晖将三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交织在小院的青石板上。厨房里传来胖子咋咋呼呼的指挥声、吴邪带着笑意的吐槽声,以及偶尔张起灵一两句简洁的提醒。
炊烟袅袅,茶香淡淡。
这一刻,没有千古谜团,没有生死危机,只有最平凡的人间烟火,和最珍贵的相伴。
或许,这就是他们颠沛流离、历经生死后,所能拥有的,最好的结局。
至于未来是否还会有风雨袭来?
谁在乎呢。
至少此刻,雨村,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