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号“山鹰”的男人,坐在窗明几净的办公室里,窗外是繁华都市一成不变的天际线。
他穿着笔挺的常服,肩章上的星徽显示着他并不低的军衔。
桌上的茶杯冒着热气,一份关于“异常地质结构后续监控报告”的文件摊开在那里,他却久久没有翻动一页。
距离那次邙山深处的任务,已经过去三个月了。
他的身体恢复得很快,特种兵的底子毕竟雄厚。手臂的骨折已经愈合,只留下了一道浅疤。身体上的创伤容易愈合,但有些东西,却如同跗骨之蛆,深深烙印在了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他时常会梦回那座阴冷的地下宫殿。
梦到那些扭曲诡异的壁画,壁画上仙鹤空洞的眼睛仿佛在注视着他;梦到镜室里无数个自己疯狂扭曲的倒影,和那直钻脑髓的金属震颤声;梦到殉葬坑里堆积如山的白骨,以及那萦绕不散的、冰冷的怨念低泣。
但最清晰的,永远是主墓室里那场超越他所有认知的战斗。
那些打不死、穿墙而过、如同黑色烟絮般的“影魅”;那具散发着不祥寒气的窨子木棺椁;那一声从棺内传出的、令灵魂战栗的心跳;还有……那场最终焚毁一切的冲天烈焰。
以及,那三个人。
那个看似普通、却总能关键时刻做出精准判断、眼神沉静得不像年轻人的吴邪。
他记得吴邪分析机关和壁画时的专注,记得他阻止张起灵放血时的急切和担忧,更记得他在会议室里,面对杨负责人时,那骤然爆发出的、与他平时温和表象截然不同的冰冷气势和锐利言辞。
“吴小佛爷”……他后来才隐约了解到这个名号背后可能代表的含义。
那个胖乎乎、看似贪财聒噪、却总能在绝境中插科打诨、关键时刻毫不犹豫用身体顶住巨石的王胖子。
他记得胖子挥舞工兵铲的笨拙又拼命的样子,记得他背着幸存者在冰冷河水中跋涉的吃力,也记得他最后设置炸药时,眼中那股豁出一切的狠劲。
还有……那个叫张起灵的男人。
山鹰的思绪在这里停顿得最久。
张起灵。
他就像一座移动的冰山,沉默,强大,深不可测。他那非人的速度和反应,那柄仿佛拥有生命的黑金古刀,尤其是……他那能逼退尸蟞、震慑影魅、甚至能短暂阻滞断龙石的……血。
那已经超出了山鹰所能理解的范畴。那是科学、训练、乃至他过去所经历的一切战争都无法解释的力量。是神秘,是未知,是近乎于……“神迹”或者说“邪异”的存在。
他记得张起灵在虫潮中如定海神针般的身影,记得他在镜室中那破邪镇魂的一刀,记得他为了给队伍争取逃生时间,将手指插入机关缝隙时那瞬间的吃力,更记得他最后引爆棺椁时,那决然冰冷的眼神。
这三个人,和他以往接触过的任何“民间高手”或“特殊人才”都不同。他们身上缠绕着一种浓重的、与正常世界格格不入的迷雾,背负着常人难以想象的过去和秘密。与他们并肩作战的经历,就像是在地狱边缘走了一遭,亲眼目睹了另一个维度的风景。
他提交的报告,经过了反复的斟酌和修饰。
他强调了异常能量体、古代致命机关、以及团队协作的重要性,但刻意淡化了张起灵那不合常理的能力,只含糊地称之为“特殊的体质和对古代机关的了解”。
他知道,有些东西,一旦被摆上台面,可能会引来不必要的、甚至是灾难性的关注。这不仅是为了保护那三个人,也是为了……维护他自己心中那套刚刚被颠覆、尚未重建完成的世界观。
杨负责人显然看出了他的保留,但没有深究。那个层面的事情,似乎自有其运行的规则和界限。
后续的处理雷厉风行。幸存者被送往了保密级别极高的医疗机构,据说精神状态依旧很不稳定,需要长期治疗。
那座汉墓被彻底封锁,方圆数公里列为军事禁区,由他所在的部门负责外围监控。
一切相关的信息都被严格管控,仿佛那个吞噬了多条人命的幽深地穴,从未被打开过。
日子仿佛回到了正轨。训练、任务、会议……但山鹰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他偶尔会站在办公室的窗前,看着楼下操场上那些挥汗如雨的新兵,他们会为了一个动作的精准而较劲,会因为一次演习的胜利而欢呼。那是他熟悉的世界,纯粹,直接,依靠纪律、力量和意志。
而他现在知道,在这个世界的阴影之下,还存在着另一个更加古老、更加诡异、更加危险的维度。那里有追求长生的邪术侯爷,有依靠怨念存在的能量体,有用鲜血才能开启的机关,有沉默如谜、身负异能的守护者。
那三个人,就是游走于那个维度边缘的人。
他不知道他们是幸运还是不幸。他们拥有了常人难以企及的经历和能力,却也背负着常人无法想象的沉重和危险。
桌上的内部通讯器闪烁了一下,打断了他的思绪。是杨负责人召见。
山鹰整理了一下衣领,深吸一口气,将脑海中那些纷乱的画面暂时压下。他拿起那份报告,走向门口。
他知道,邙山的事件虽然告一段落,但与那个“异常”世界相关的任务,或许才刚刚开始。而他,已经被动地卷入了这个漩涡。
他推开办公室的门,走廊尽头,杨负责人办公室的门虚掩着,仿佛另一段未知的征途,正在那里等待。
山鹰迈开步伐,脚步沉稳。只是那双经历过铁血也见识过诡秘的眼睛里,比以往,更多了几分深沉的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