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的微光。
如同吝啬的施舍。
透过维修通道顶部偶尔的裂缝。
投下几道扭曲的、灰蒙蒙的光柱。
勉强驱散了些许粘稠的黑暗。
却驱不散那浸透每一寸空气的。
铁锈、血腥与绝望混合的气息。
白玉拖着疲惫伤痛的身体。
在迷宫般的通道中艰难前行。
手臂上的伤口在简易包扎后依旧传来阵阵钝痛。
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腔的滞涩。
失血带来的眩晕感如同潮水。
一次次试图将他拖入昏迷的深渊。
但他咬着牙。
凭借着脑海中那份被反复勾勒、几乎烙印进去的b2层结构草图。
和一种近乎本能的、对哥哥所在方向的感应。
顽强地向着深处摸索。
脚下的地面从粗糙的水泥。
逐渐变成了铺设着老旧防滑金属格栅的通道。
空气愈发凝滞。
带着一股更浓重的、类似消毒水和陈旧血液混合的怪异气味。
墙壁上开始出现一些早已停止工作的、锈蚀的管道和线槽。
以及……
一些紧闭的、厚重的、看不出用途的金属门。
门上没有窗户。
只有冰冷的锁孔或是老式的转盘密码锁。
像一只只沉默的、守望着秘密的眼睛。
他不敢轻易尝试开启任何一扇门。
生怕触发未知的警报。
或者……直面门后更深的绝望。
他只能沿着主通道。
放轻脚步。
将感官提升到极致。
耳朵捕捉着任何一丝微弱的声响。
鼻子分辨着空气中任何一丝熟悉的气息。
哥哥……
你到底在哪里？
就在他几乎要被这无尽的、相似的黑暗与寂静逼疯时——
一阵极其细微的。
几乎与背景噪音融为一体的。
金属摩擦的“哗啦”声。
如同蛛丝般。
飘入了他的耳中！
非常非常轻微。
像是……锁链被轻轻拖动？
来自于……
右侧！
某扇门的后面！
白玉的心脏猛地一跳！
全身的血液仿佛在瞬间涌向了那个方向！
他屏住呼吸。
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着。
踉跄着扑到那扇看起来与其他门并无二致的、冰冷的金属门前！
将耳朵紧紧贴了上去！
“……玉……儿……”
一声极其微弱。
虚弱得仿佛随时会断气的。
带着沙哑气音的呼唤。
如同惊雷般。
炸响在他的耳膜！
也炸碎了他所有的理智与坚强！
是哥哥！
是白羽的声音！
他真的在这里！
他还活着！
“哥——！！！”
一声撕心裂肺的、带着哭腔的呐喊。
再也无法抑制地。
从白玉的喉咙里冲了出来！
他疯狂地用拳头捶打着冰冷的金属门！
用身体撞击着！
试图用这种方式。
告诉门后的人。
他来了！
他在这里！
“玉儿……？真的是你……？”
门后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和一种濒死之人看到光明的、巨大的恐慌与……喜悦。
“快走……！玉儿！快离开这里！是陷阱！”
白羽的声音陡然变得急促而尖锐！
充满了巨大的恐惧！
“黑曜他……啊！”
一声压抑的痛哼从门后传来！
仿佛被人强行制止！
紧接着！
是某种重物撞击肉体的沉闷声响！
和白羽更加痛苦的、被强行压抑住的呻吟！
“哥？！你怎么了？！哥！”
白玉目眦欲裂！
大脑一片空白！
只剩下最原始的疯狂！
他不再顾忌是否会触发警报！
拔出腰间的手枪！
对准门锁的位置！
就要扣动扳机！
然而——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压下的瞬间！
另一道更加清晰、冷静。
却同样带着一丝虚弱的女声。
如同冰泉般。
透过门板。
清晰地传入他的耳中！
“白玉！别冲动！”
是星璃！
她也在这里？！
“门锁是特制的！子弹打不开！只会引来更多守卫！”
星璃的声音急促而冷静。
“听我说！密码是左三圈到7，右两圈到2，左一圈到9！重复！左三7，右两2，左一9！快！”
白玉猛地愣住！
密码？！
星璃学姐怎么知道密码？！
但现在不是追问的时候！
他毫不犹豫地丢掉手枪！
扑到门边那个老旧的、布满锈迹的转盘密码锁前！
手指因为激动和伤势而剧烈颤抖！
但他强迫自己冷静！
按照星璃的指示。
开始转动那冰冷的、沉重的转盘！
“左……三圈……到7……”
“咔哒……”
“右两圈……到2……”
“咔哒……”
“左一圈……到9……”
当最后一个数字对齐的瞬间——
“咔嗒！”
一声清脆的、如同天籁般的机簧弹动声！
从锁芯内部传来！
紧接着！
是沉重的门闩被拉回的“嘎吱”声响！
门……
开了！
白玉用尽全身力气！
猛地将厚重的金属门向内推开！
门内。
是一片比通道更加深沉的黑暗。
只有从门口涌入的、微弱的黎明之光。
如同舞台的追光灯。
勉强照亮了门口一小片区域。
首先映入眼帘的。
是蜷缩在墙角。
浑身沾满污渍与干涸血痕。
手脚被粗重镣铐锁住。
银白色的长发凌乱地披散着。
遮住了大半张脸。
却依旧能看出那惊人美貌与此刻狼狈形成的、触目惊心对比的……
星璃！
她似乎刚刚经历过挣扎或拷打。
脸色苍白如纸。
左肩的伤口再次崩裂。
渗出暗红的血迹。
但那双紫罗兰色的眼眸。
却在看到白玉的瞬间。
亮起了如同寒星般的光芒。
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
和更深沉的担忧。
而就在星璃身旁不远处。
另一个角落里——
白羽被更加粗重的铁链牢牢锁在墙壁上！
他穿着进来时的那身深色冲锋衣。
此刻早已破损不堪。
沾满了泥土与暗色的污迹。
他低垂着头。
额前柔软的白发被汗水与血水濡湿。
紧贴着他苍白失血的皮肤。
嘴角残留着一丝新鲜的血迹。
显然刚才那声痛哼和撞击。
并非幻觉。
在门被推开的瞬间。
他猛地抬起头！
那双与白玉如出一辙的、此刻却布满了血丝与惊惶的冰蓝色眼眸。
精准地。
撞上了白玉同样写满了恐惧与心碎的目光！
时间。
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玉……儿……？”
白羽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
带着一种近乎梦呓般的。
不敢置信。
白玉站在原地。
看着哥哥那副从未有过的、脆弱而狼狈的模样。
看着他手腕脚踝上那刺眼的、深嵌入皮肉的镣铐痕迹。
看着他嘴角那抹刺目的鲜红。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
然后。
猛地捏碎！
剧痛瞬间席卷了全身！
比手臂上的伤口要痛上千倍！万倍！
“哥——！！！”
他发出一声如同幼兽哀鸣般的、破碎的哭喊！
再也支撑不住。
踉跄着扑了过去！
不顾一切地。
紧紧抱住了白羽被锁链禁锢的、冰冷而颤抖的身体！
“对不起……对不起哥……我来晚了……对不起……”
他将脸深深埋进哥哥沾染着血腥与尘土的颈窝。
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
汹涌而出。
浸湿了对方破损的衣领。
也灼烫着彼此冰冷绝望的心。
白羽僵硬的身体。
在弟弟熟悉的气息和滚烫的泪水包裹下。
一点点软化下来。
他被锁链束缚的手臂艰难地抬起。
轻轻环住了白玉剧烈颤抖的、单薄的后背。
指尖触碰到他手臂上粗糙的包扎和尚未干涸的血迹。
心脏又是一阵剧烈的抽痛。
“笨蛋……”
他的声音沙哑。
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无法掩饰的心疼。
“谁让你来的……”
“不是让你……跑吗……”
“你受伤了……”
白玉用力摇头。
将哥哥抱得更紧。
仿佛要将自己融入对方的骨血之中。
“我不跑……我再也不跑了……”
“我要带你回家……我们一起回家……”
兄弟二人紧紧相拥。
在这黎明前最深的黑暗囚笼里。
仿佛隔绝了外界所有的危险与喧嚣。
只剩下彼此剧烈的心跳。
和劫后余生的、无声的哽咽。
站在一旁的星璃。
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冰冷的紫眸中。
也悄然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动容。
但她很快便收敛了情绪。
目光锐利地扫向门外依旧昏暗的通道。
声音冷静地提醒：
“叙旧的话……以后再说。”
“我们还没脱离危险。”
“黑曜的人随时会到。”
“必须先解开他们的镣铐。”
她的话。
像一盆冷水。
浇醒了沉浸在重逢悲喜中的两人。
白玉猛地抬起头！
胡乱地用袖子擦去脸上的泪痕。
眼神重新变得坚定而锐利。
“对！先离开这里！”
他看向束缚着哥哥和星璃的镣铐。
那是嵌入墙壁的特制金属环。
远比门锁更加坚固。
“钥匙呢？！”他急切地问。
星璃摇了摇头。
脸色凝重。
“应该在守卫身上。”
“或者……黑曜自己拿着。”
白玉的心沉了下去。
没有钥匙……
难道要……
他的目光。
再次落回了那柄沾染着鲜血与“镇静剂”的折刀。
和地上那支刚刚捡来的手弩上。
一个疯狂而危险的念头。
在他心中迅速滋生。
就在他眼神变幻。
准备再次兵行险着之时——
通道深处。
突然传来了！
密集而急促的！
脚步声！
以及……
黑曜那带着冰冷笑意的、如同恶魔低语般的声音。
由远及近。
清晰地传来。
“真是……”
“感人至深的兄弟重逢啊。”
“看来……”
“我来的。”
“正是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