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西。
旧工业区。
废弃的三号码头。
雨水像是天空被撕开了一道口子。
倾泻而下。
密集地敲打着锈蚀的集装箱、坑洼的水泥地面和远处沉寂的吊车骨架。
发出哗啦啦的、令人心烦意乱的噪音。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水汽、铁锈和腐烂木材混合的腥涩气味。
几盏残破的路灯。
在雨幕中投下昏黄而扭曲的光晕。
非但没能驱散黑暗。
反而将这片废弃之地的轮廓勾勒得更加鬼祟狰狞。
白羽像一道融入夜色的影子。
悄无声息地潜行在集装箱的阴影之间。
他身上深色的冲锋衣早已被雨水浸透。
紧贴着皮肤。
带来冰凉的触感。
鞋底踩在积水的地面上。
发出极其轻微的吧唧声。
迅速被更大的雨声掩盖。
他的目光锐利如鹰。
透过雨帘。
扫视着前方那座巨大的、如同怪兽匍匐般的废弃仓库。
仓库的大门半敞着。
露出里面更深沉的黑暗。
像一张等待猎物自投罗网的巨口。
星璃提供的信息指向这里。
而黑曜……
会在这里吗？
或者说。
他派来的人。
会在这里设下怎样的陷阱？
白羽在一个集装箱的转角处停下。
背靠着冰冷潮湿的铁皮。
缓缓调整着呼吸。
雨水顺着他的帽檐滴落。
在他脚边的小水洼里溅起细小的涟漪。
他看了一眼腕表。
荧光指针显示：21:20。
距离约定的时间窗口还有四十分钟。
但他知道。
猎人与猎物的游戏。
从来不会完全按照剧本上演。
他必须提前到场。
熟悉环境。
占据有利位置。
他深吸一口带着铁锈味的湿冷空气。
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将所有的杂念——对白玉的担忧、对未知的恐惧、对黑曜的愤怒——全部压下。
此刻。
他需要的是绝对的专注。
如同出鞘的利刃。
只为斩断前方的阻碍。
他再次动身。
利用集装箱、废弃设备和雨声的掩护。
以极其缓慢而谨慎的速度。
向着仓库大门靠近。
每一步都经过计算。
确保自己的身影始终处于阴影和视觉死角之中。
越是接近仓库。
那种被窥视的感觉就越是强烈。
仿佛暗处有无数双眼睛。
正透过雨幕。
冷冷地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是心理作用？
还是真的存在监视？
他无法确定。
但箭已离弦。
没有回头的可能。
他终于抵达了仓库大门外侧。
紧贴着冰冷的、布满铁锈和湿滑苔藓的墙壁。
侧耳倾听。
仓库内部。
除了雨水敲打破损屋顶和从漏洞滴落的连绵声响外。
一片死寂。
但这种死寂。
反而更像是一种伪装。
他从冲锋衣的内袋里。
取出一个巴掌大小、带有微型屏幕的装置。
这是他自己改装的、基于旧手机零件和特殊传感器的简易信号探测器。
可以探测一定范围内活跃的无线电信号源。
他小心翼翼地将其探向仓库大门内侧。
屏幕上的数值开始轻微跳动。
有几个微弱的、常见的环境信号。
但很快。
一个强度明显异于常值、频率独特的信号源。
被捕捉到了。
就在仓库深处。
位置……大致在中央区域。
白羽的眼神瞬间冰冷。
果然。
有准备。
这信号。
不像普通的通讯设备。
更像是某种……定位或者监听装置。
甚至可能是遥控引爆装置的信号。
他收起探测器。
反手从腰后抽出了那把战术折刀。
“咔哒”一声轻响。
锋利的刀刃在昏黄的光线下闪过一道寒芒。
他不再犹豫。
侧身。
如同一缕青烟。
滑入了仓库那深不见底的黑暗之中。
内部的空间比从外面看更加空旷、高大。
雨水从屋顶无数的破洞漏下。
形成一道道细小的水帘。
在地面上汇成一个个浑浊的水洼。
空气更加潮湿阴冷。
混杂着浓重的霉味和尘埃的气息。
借着从破洞透下的、被雨水扭曲的微弱天光。
和远处路灯漫射进来的昏黄。
他能勉强看清仓库的轮廓。
堆积的、覆盖着防水布（有些已被风雨撕扯得破烂）的未知货物。
废弃的传送带。
以及中央一片相对空旷的区域。
他的目光。
如同最精准的探照灯。
扫过每一个可能藏匿敌人的角落。
阴影处。
货物堆的缝隙。
高处残存的钢架平台……
心跳平稳。
呼吸轻缓。
他将自己与周围的黑暗、雨声融为一体。
向着那个信号源的大致方向。
缓慢而坚定地推进。
每一步。
都像是在刀尖上行走。
突然！
“嗡——”
一阵极其短暂、频率极高的震动。
从他贴身口袋里的那个旧手机传来！
不是来电或信息。
是星璃设置的、代表“极度危险，立刻撤离”的最高级别警报！
白羽的身体骤然僵住！
几乎是同一瞬间——
“啪！啪！啪！”
几声清脆的击掌。
从仓库深处。
那片相对空旷的区域响起。
带着一种戏谑的、慢条斯理的节奏。
清晰地穿透了哗哗的雨声。
回荡在空旷的仓库里。
“不愧是林北大学曾经的高材生。”
一个带着磁性。
却冰冷得没有一丝人类情感的年轻男声。
从那个方向传来。
“警觉性很高嘛。”
“看来。”
“我为你准备的这些小玩意儿。”
“还是没能完全瞒过你。”
白羽全身的血液仿佛在瞬间冲上头顶。
又迅速冷却。
这个声音……
他太熟悉了！
即使过去了这么久。
即使隔着雨幕和黑暗。
他也绝不会认错！
黑曜！
他真的在这里！
亲自来了！
白羽握紧了手中的折刀。
指节因为用力而发出轻微的脆响。
他没有转身逃跑。
也没有贸然前冲。
他就站在原地。
缓缓地。
抬起了头。
目光如两道冰冷的实质的箭。
射向声音来源的方向。
黑暗中。
一个修长挺拔的身影。
缓缓从一堆货物的阴影里走了出来。
站在一道从屋顶破洞漏下的、被雨水搅得光影迷离的光柱旁。
他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黑色西装。
与外界的暴雨和仓库的破败显得格格不入。
仿佛他不是身处废弃码头。
而是站在某个高级宴会的聚光灯下。
雨水似乎刻意避开了他。
周身干燥而整洁。
他的面容在晃动的光影中有些模糊。
但那双眼睛。
如同最上等的黑曜石。
在昏暗中折射着冰冷而锐利的光芒。
正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饶有兴味的笑意。
牢牢地锁定在白羽身上。
“好久不见了。”
黑曜微微歪了歪头。
嘴角勾起一个完美的、却毫无温度的弧度。
“小猫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