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演武场暑气蒸腾,养由基正指导熊涛操练新组建的骑兵。老将军虽已鬓染霜雪,拉弓时臂力仍让年轻士兵咋舌。青铜箭镞划破热浪,精准钉入百步外的靶心,惊起栖息在白杨树上的寒鸦。
“看好了,”养由基将缰绳甩给熊涛,“骑兵冲锋,讲究的是‘快、准、狠’。去年在彭城,晋军就是吃了骑兵散乱的亏。”他忽然指向远处河道,浑浊的河水里漂浮着几截枯木,下游百姓正踩着水车从支流汲水,“看到没?那是孙令尹新修的运河,将来你们运粮草,就靠它了。”
熊涛摸着新得的玄铁马镫——这是熊旅根据记忆让工匠打造的,比传统马具稳固十倍。冰凉的金属触感顺着指尖传来,他想起前日在武库见到的连弩图纸,父王说那是能改变战局的利器。“将军,父王说要打齐国,是不是真的?”少年的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兴奋。
养由基眯眼看向北方天际,那里翻滚着铅灰色的云层,远处隐约传来闷雷。蝉鸣突然变得刺耳,他抬手抹了把额头的汗珠:“打不打,要看大王的棋盘怎么摆。但你记住,”布满老茧的手重重拍在熊涛肩膀,“楚国的铁骑,不是为了杀人,是为了让郢都的孩子能安心读书,让边境的百姓能安心种田。”
话音未落,马蹄声骤然响起。芈瑶骑着一匹雪白的小马驹闯出演武场,裙摆沾满泥浆,发间还别着两朵野蔷薇。她扬着一封用蜡封印的军报,羊皮纸在风中猎猎作响:“养将军!北方传来消息,晋国在河西囤积了三万石粮食!”她勒马停在养由基面前,马尾扫得尘土飞扬,小马驹不安地刨着蹄子。
养由基接过军报,火漆印上晋国公卿的族徽刺得他眯起眼。忽然间,他仰头大笑,惊得附近操练的士兵纷纷侧目:“好!来得好!王子、公主,随老夫去看样东西!”他翻身上马,枣红马踏着碎步来到高台前,将两个孩子拉上马背。
三人登上演武场最高的了望台,郢都城外的景象尽收眼底。纵横交错的水渠如银蛇蜿蜒,新筑的官道上满载货物的牛车络绎不绝,远处的粮仓群白墙青瓦,囤顶的风向标在风中缓缓转动。更远处,孙叔敖主持修建的运河波光粼粼,商船与漕船往来如织,船工们的号子声穿透热浪。
“看见没?这就是大王说的‘以农养战,以商兴国’!”养由基指向西北方,那里是孙叔敖亲自督建的芍陂水利工程,“去年大旱,中原饿殍遍野,唯独楚国的稻田依然金黄。晋国人囤三万石粮又如何?我们有芍陂,有运河,有遍布全国的粮仓!”
熊涛忽然注意到运河与天然河道的连接处,几艘装满石块的木船正在下沉。“那是在做什么?”他指着河面问。
“筑坝。”养由基解释道,“孙令尹说,要让运河水位四季平稳,既能行船运粮,又能灌溉农田。上个月,我还带人在沮漳河上游炸了三处险滩。”他从怀中掏出一卷羊皮地图,上面密密麻麻画着河道、水闸与堤坝的标记,“治水如治军,讲究因势利导。大王让我带兵治水,就是要让楚国的水,都听我们的号令。”
芈瑶忽然指着远处惊呼:“快看!”只见运河上,一艘装饰华丽的楼船破浪而来,船头立着楚国的凤旗。甲板上,熊旅正与孙叔敖谈笑,身后堆满了竹简和图纸。
“走,”养由基收紧缰绳,“大王治水的棋盘,怕是要下到齐国边境去了。”枣红马嘶鸣一声,载着三人冲下高台。演武场上,骑兵们的呼喝声与马蹄声交织,与远处传来的运河船工号子,共同谱成一曲雄浑的楚地长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