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醉数着滴水声熬过了大半个时辰。
天牢的水顺着石壁往下渗，每滴落在水洼里的声音都清晰可闻，像在给他的耐心倒计时。他将那片碎碗藏在掌心，边缘的锋利硌得掌心生疼，却让他的神智愈发清明。
亥时刚过，走廊里的灯灭了。狱卒换岗的脚步声远去后，整座地牢陷入死寂，只剩下自己的呼吸和心跳，还有那永不停歇的滴水声。
沈醉起身，走到铁门前。玄铁栅栏上的锁是天机阁特制的“九转玲珑锁”，锁芯里嵌着九道机关，寻常钥匙根本无用。他曾在影阁的密档里见过这锁的图纸，知道破解的关键在于找到机关的“活门”——那是锁匠在打造时故意留下的一道细微缝隙，只有用极薄且坚硬的东西才能探进去。
他摊开掌心，碎碗片在黑暗中泛着微光。碗是粗瓷所制，却不知为何，碎片边缘竟比寻常铁器还要锋利，薄如蝉翼，恰好能插进锁孔。
沈醉深吸一口气，指尖稳住，将碎片缓缓探入锁孔。触感冰凉，他能清晰地感觉到碎片划过锁芯里的铜齿，发出微不可闻的“沙沙”声。
第一道机关，第二道机关……当碎片探到第七道时，突然卡住了。沈醉心头一紧，知道这是最关键的“死门”，稍有不慎，锁芯就会自动锁死，甚至触发警报。
他想起老妪说的“天牢的墙挡不住耗子”，突然明白过来。这碎碗片绝非普通之物，或许混了某种特殊材质，才能有这般韧性。他调整呼吸，用指尖轻轻转动碎片，同时运力于指腹，将内力凝成一丝细线，顺着碎片探入锁芯。
“咔哒。”
一声轻响，第七道机关开了。
沈醉不敢耽搁，迅速推动碎片，第八道、第九道机关接连解开。最后一声脆响过后，锁开了。
他轻轻拉开铁门，走廊里空无一人。月光从尽头的小窗照进来，在地面投下狭长的光斑，像条引路的银蛇。
按照玉佩上的指示，他该往西墙去。可刚走出两步，沈醉突然停住了。走廊左侧的石壁上，有一块砖的颜色比别处略深，边缘的缝隙里还嵌着些许新土——这是最近被人动过的痕迹。
他走近，用手敲了敲那块砖。声音发空，显然后面是空的。
沈醉皱起眉。老妪只说“西墙”，没说西墙还有暗门。是她故意没说，还是这暗门根本不是她留下的？
他犹豫了片刻，终究抵不过好奇心。指尖扣住砖缝，用力一拉，砖块应声而落，露出后面的黑洞。一股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带着淡淡的霉味，和稻草堆里的味道一模一样。
沈醉点燃从狱卒身上搜来的火折子，火光照亮了黑洞里的通道。通道狭窄，仅容一人通过，两侧的石壁上刻着些模糊的符号，和惊蛰竹简上的衍密码有几分相似。
“看来天机阁的天牢，藏着的秘密不止一处。”沈醉冷笑一声，弯腰钻进通道。
通道不长，走了约莫十丈，前方出现微光。他加快脚步，钻出通道时，发现自己竟站在一间石室里。石室中央摆着一张石桌，桌上铺着张泛黄的羊皮纸，上面用朱砂画着些线条，像是幅地图。
沈醉走近一看，心头剧震。羊皮纸上画的竟是天机阁总坛的布防图，标注着各处的守卫、机关，甚至还有几处用红笔圈出的“密道”。而在地图的右下角，画着半朵梅花，和玉佩上的图案正好能拼在一起。
是影阁的标记。
原来老妪的真正目的，是让他取这幅布防图。
沈醉将地图折好藏进怀里，正准备离开，眼角余光瞥见石桌下有个东西在反光。他弯腰捡起，发现是枚青铜令牌，上面刻着“开阳”二字——又是北斗七星之一。
令牌背面刻着一行字：“梅花开时，影阁等你。”
沈醉捏着令牌，突然觉得不对劲。影阁向来视叛徒为死敌，红妆叛出影阁，他又与红妆牵扯不清，影阁为何会突然示好？这布防图，更像是个诱饵。
就在这时，石室顶部突然传来“咔嚓”声。沈醉抬头，看见一块石板正在缓缓移开，月光从缝隙里照进来，同时还有一道熟悉的气息——是天权！
“沈公子，果然是你。”天权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影阁的诱饵，好吃吗？”
沈醉心头一沉，知道自己中计了。这石室根本不是逃生通道，而是个陷阱！老妪是天权派来的，目的就是引他来取这布防图，好坐实他与影阁勾结的罪名！
他转身就往通道跑，可身后的石板已经落下，封住了退路。天权的笑声在石室里回荡：“别费力气了，这石室是用‘玄铁石’打造的，就算是先天境的高手也打不破。”
沈醉环顾四周，发现石室的西墙果然有一道门，门上挂着把普通的铜锁——这才是老妪说的“西墙”！可现在，天权就在外面，就算打开这扇门，也只是自投罗网。
他的目光落在手中的破碗碎片上，突然有了主意。碎片边缘的锋利闪过寒光，他想起这碎片能开锁，或许……也能做别的。
沈醉冲到西墙门前，用碎片迅速打开铜锁。门开的瞬间，他没有出去，而是反手将门锁上，然后转身，将碎片对准了石室顶部的石板缝隙。
天权的声音还在外面叫嚣，沈醉却笑了。他想起蛊真人说过：“陷阱的好处，在于能反过来困住设阱的人。”
他运力于掌，将碎片狠狠插进石板缝隙，同时催动体内仅存的三成内力。碎片没入石缝，发出刺耳的摩擦声，紧接着，整座石室开始震动，顶部的石板竟真的被撬动了一道更大的缝隙！
“你疯了！”天权的声音里终于有了惊慌，“这石室连着地牢的承重柱，撬动石板会引发塌方！”
沈醉没理会，只是继续用力。他要的就是塌方，只有混乱，才能逃生。
石板的缝隙越来越大，碎石开始从顶部落下。沈醉看准时机，猛地跃起，顺着缝隙钻了出去。落在走廊的瞬间，他听见身后传来天权的怒吼和石室坍塌的巨响。
他不敢回头，朝着地牢出口狂奔。月光从出口的方向照来，越来越亮，仿佛就在眼前。
可就在踏出地牢的那一刻，沈醉突然撞上一个人。
那人穿着件灰布粗衣，佝偻着背，手里还端着那个豁口的托盘——正是送饭的老妪。
老妪抬起头，浑浊的左眼依旧，可右眼却亮得惊人，嘴角甚至勾起一抹笑：“沈公子，老身说过，耗子总能找到出路。”
她的手里，拿着另一半梅花玉佩。
两块玉佩拼在一起，正好是一朵完整的梅花。而在梅花的中心，刻着一个极小的“衍”字——天机阁的标记。
沈醉的瞳孔骤然收缩，他终于明白，这老妪既不是影阁的人，也不是天权的人，她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