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蟠用手抓着头,却想不出什么好办法,随口道:“最好能找妹妹问问,她一向最有主意,定能想出万全之策……可惜她前些日子恰巧外出,不在家中……”
贾瑛听他提到薛宝钗,不禁生出几分好奇,那林妹妹已见过了,果然是灵秀绝世,名不虚传。
却不知这和林妹妹齐名的宝姐姐又该如何风华绝代?
他按下这丝遐想,凝神思索片刻,道:“远水难救近火。为今之计,首要之事,是立刻将这罗大推出去顶罪。
就咬定是他擅自动手,与你无干。事实上也确是如此,众目睽睽,并非虚言。
然后,你需立刻多派得力心腹,暗中严密监视关押罗大之处,留意会有何人来探视、营救,或者灭口。
只要能顺藤摸瓜,找到幕后主使之人的证据,我们便可反客为主,再见机行事,化解此次危机。”
薛蟠闻言,大喜过望,连连点头:“好!好!就依兄弟你的主意办!就这么办!
这姓罗的狗杀才,真他娘的不是东西!竟敢算计到老子头上来了!看我不扒了他的皮!”
他咬牙切齿,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之色,显然已将罗大恨之入骨。
当下二人不再耽搁,让王郎中给冯渊伤处敷了一层止血生肌的疗伤药,虽不能治本,总算聊胜于无,暂缓伤势恶化。
出得医馆的门来,夜色已浓。
薛蟠大步走到被架在马背上的罗大跟前,不由分说,抬腿就是狠狠一脚,踹在他腰眼上,厉声大喝:
“你这狗杀才!竟敢不听号令,擅自下此毒手,是想存心陷害老子不成!”
那罗大被贾瑛一指戳在要穴上,浑身酸软如泥,要几个时辰才能缓过劲来,此刻正萎靡不堪。
他勉强抬起头,挣扎着分辨道:“小的分明是听大爷说……”
“啪”的一声脆响,薛蟠不等他说完,照着他嘴巴就是一记重重的耳光,将他后半句话硬生生打了回去。
薛蟠心中暗惊:果然被宝兄弟料中,这厮真要攀咬到我头上!
当下更不手软,指挥众家丁:“给我狠狠打!这厮包藏祸心,方才我与宝兄弟明明齐声喝止,众人都收了手,偏他一个狗东西下了这等重手……
打他!给冯家兄弟报仇!”
家丁们得令,一拥而上,拳脚如雨点般落下,直打得罗大鼻青脸肿,口鼻窜血,哼哼唧唧,再也说不出个完整的字来。
薛蟠环视众家丁,厉声道:“都给我听真了!往后令行禁止,叫打便打,叫停便停。若敢违抗——”他指着蜷缩在地上的罗大,“这就是榜样!都记下了吗!”
“是!大爷!”众家丁凛然应诺,噤若寒蝉。
那冯家老仆看到这一幕,更是吓了一跳,只觉得这打人的凶徒,竟比他家重伤的公子还要凄惨几分。
薛蟠又让家丁取出二百两银子,塞到那老仆手中,正色道:
“这个恶徒,冒充我薛府家丁,违抗我的命令,打伤了你家主人,现在我已加倍严惩。替这位冯家兄弟出气。
这二百两银子,你且先拿着,权作冯兄弟的医药之资。我这便将打人的恶徒扭送到官府,定还你家主人一个公道!
那老仆也不知说什么了,只觉这富贵公子处事周全,竟挑不出半分错处,不住口地呐呐称谢。
薛蟠当即分出一辆马车,吩咐车夫小心护送冯渊归家,自己拍着胸脯说要亲自押着罗大送到官府。
他一副大义灭亲的架势,实则恨不得立时远离这是非之地。
贾瑛道:“薛大哥自去忙正事。在下是冯兄的朋友,于情于理,也该送他回家,妥善安置。”
薛蟠闻言,更是盛情相邀,约定明日再见,务必让他尽一下表兄的心意。
贾瑛想起柳湘莲已约在得意楼,便随口应道:“明晚,薛大哥若得闲的话,我们在姑苏内的得意楼相见如何?”
与薛蟠告别后,贾瑛便与那红衣少女一同登上马车,护送着奄奄一息的冯渊,跟着前面引路的老仆,朝着冯家而去。
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在寂静的夜里发出单调的辘辘声。
约莫半个时辰后,马车在姑苏城外一座僻静的宅院前缓缓停下。
但见白墙黛瓦,墙头探出几枝青翠的藤萝,在月色下显得格外清幽。
冯家宅子不算大,只是个普通的两进院落。墙面上斑驳的青苔,和略显陈旧的木门,说明这宅子已有些年头了。
除了那老仆,冯家只剩一个负责浆洗做饭的中年婆子,平日里照料着冯渊的起居。
薛家的马车将人送到后,便调头回去了。
贾瑛与老仆小心翼翼地将冯渊抬进内室,安置在床榻之上。
那老仆和婆子陪着说了几句感激的话,不久便也各自退下。
房间里顿时安静下来,只剩下桌上那盏油灯的火苗不安地跳动着,在墙壁上投下摇曳不定的光影。
贾瑛坐在冯渊床前,看着他张因痛苦而扭曲的脸,心里如压了一座巨山,几乎让他喘不过气来。
难道冥冥之中的命数真的如此不可违逆?
自己一心想要扭转乾坤,避免冯渊冤曲而死,可结果却仍是如此。
若连近在眼前的冯渊都无法救回,那日后香菱的凄楚结局,又该如何避免?
还有,黛玉呢?晴雯呢……是不是都无法逃脱悲惨的命运?
难道自己的努力,在注定的命运面前,就如同螳臂挡车?
想到此处,一股寒意自心底蔓延开来。
正心乱如麻之际,一缕极淡雅、极清幽的香气,若有若无地飘入鼻端。
贾瑛想起瘦影居中那司礼所言,红衣少女天生自带香气,不禁下意识地抬眼,向静坐在一旁的红衣少女望去。
恰在此时,那少女也正悄悄抬眸,忧惧与无助的目光,恰好与贾瑛的视线撞个正着。
四目相对,不过一瞬。
少女如同受惊的小鹿,慌忙垂下眼睑,苍白的脸颊上飞起两抹极淡的红晕。
贾瑛也觉有些唐突,略感尴尬地移开目光,转而看向跳动的灯花。
一时间,屋内的气氛有些凝滞,静得只剩下灯芯偶尔爆开的噼啪轻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