脊椎上的星砂纹路又震了一下。
这一次不是幻觉。那频率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又像是早就埋在骨髓里,此刻才被唤醒。我坐在光柱中央,身体仍是晶化的状态,意识锚定在防火墙核心,可那道频率穿透了法则层,直抵识海深处残存的幻灵珠碎片。
它还在。
哪怕只剩一丝推演残力,我也能用。
我以原初之心为引,将那频率反向解析,重构出一段残缺的巫蛊回响阵。阵纹无声展开,顺着方舟内部的能量脉络,悄然渗入五个人的识海。
黎薇最先反应。
她跪在阵列边缘,头垂得很低,一滴水落在地面,溅开的瞬间泛起微弱的蓝光。那是雷裔临终前的画面——他站在风暴中央,将最后一道雷种塞进她的掌心,嘴型在动,却没声音。她记得他说了什么。
“活下去。”
泪水滑落时,第一股能量注入阵列:悲伤。
紧接着是雷裔的残魂。他在数据流中本已沉寂,却被回响阵勾出灭族那一夜的记忆。火焰吞没祠堂,族老们跪着念完最后一段咒文,血渗进地缝,形成封印阵的基底。他的怒意骤然燃起,化作赤色光流,撞进阵列中枢。
愤怒。
狐月盘坐在另一侧,双手交叠于膝,闭着眼,却突然颤抖了一下。她梦见了女儿的笑脸,那孩子总爱抓她的发丝,叫她“妈妈”。可她清楚,自己是基因锁残体,连完整的生育能力都被剥夺。思念如刀,温柔地割开她的意识,第三股能量浮现:温柔。
小萍的残片在数据边缘游荡,像一缕不肯散去的风。她忽然轻笑出声,声音断续:“好玩……真好玩。”她看见自己在黑色宫殿里跳舞,脚下踩着无数个“张莉萍”的尸体,每一个都睁着眼,看着她。天真与残忍交织,第四股能量成型:狂喜。
第五股来自我。
回响阵触及一段被封存的记忆——我在幻灵空间的深处,亲手点燃了克隆体实验室。火舌卷过一排排玻璃舱,舱内都是“我”,有的在哭,有的在笑,有的正伸手拍打舱壁。我没有回头。我以为那是必要的舍弃。
可此刻,愧疚刺穿了晶化外壳。
悔恨之力悄然流入阵列。
五种情感已至,但远远不够。混沌推演阵列需要十种纯粹情感能量共振才能启动。剩下的五种——恐惧、怜悯、希望、绝望、悲痛——深植于生死抉择,无法靠记忆唤醒。
我必须打开自己。
我主动松开防火墙对意识的封锁,让情感反噬侵入。晶化的躯体微微震颤,裂缝在手臂蔓延。我将怀中的婴儿抱起。
他很小,眼睛闭着,呼吸微弱,身上裹着一层光膜。我看着他,声音穿过阵列广播系统,响在每个人耳边:“此子将承载新世界之始。”
狐月猛地抬头,手伸出去半寸,又猛地缩回。她盯着那婴儿,嘴唇发白。她知道,若这孩子能活,未来会有母亲抱着他,教他说话,带他看日出。而她永远不能。
恐惧升腾。
雷裔的残魂在空中凝出模糊轮廓,望着那孩子,久久不动。血脉延续的可能就在眼前,可他已是残魂,连触碰都无法做到。他本族已灭,名字将被遗忘,连轮回都无处可归。
怜悯油然而生。
黎薇抬起头,眼角还挂着泪,却望着婴儿笑了。她看见父亲没能看到的未来:一个没有观测者的世界,一个孩子可以自由奔跑的时代。她不知道那世界有没有她,但她看见了。
希望之光,微弱却真实。
小萍的残片在空中扭曲了一下,忽然尖笑:“你们以为他会活?”她声音里带着恶意的快意,“你们给他的,是起点,也是终点。他生来就要背负一切,像你一样,被选择,被牺牲,被定义。”
绝望蔓延。
最后,是我。
我抱着婴儿,走向阵列中枢的接收舱。舱门打开,光流涌动。我一步步走过去,脚步很稳,可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就在舱门即将闭合的瞬间,我仿佛看见蚑萤站在审判光束前,回头对我笑了一下。
“姐姐,这次我选你。”
那一幕撕开我最后一道防线。
悲痛如洪流,冲垮所有理性堤坝。
十种情感齐聚,瞬间引爆。星砂蛊从我脊椎的符文中剥离,化作流光升空,在阵列上方重组为燃烧的符文环。它缓缓旋转,将十种能量压缩、提纯,最终凝成一道纯粹的光脉,直贯阵列核心。
阵列一盏接一盏亮起。
可能量波动太强,防火墙开始震荡。我的意识在溃散边缘,晶化躯体出现更多裂痕,左眼的金瞳纹路忽明忽暗。若再持续,我会在阵列启动前崩解。
我将原初之心与幻灵珠残核强行融合,以自身为导体,把十种情感压缩成单一脉冲。
脉冲成形的瞬间,我听见自己最后的声音。
“这一次,不是为了逃,是为了留。”
光脉释放。
星砂永燃。
推演阵列全数点亮,方舟启航程序进入最终锁定阶段。光柱剧烈震颤,我的身体在晶化与裂解之间反复撕扯,意识逐渐沉入法则底层。
防火墙核心稳定。
我坐在光中,不动。
黎薇倒在阵列前,眼角残留泪痕,第三只眼有微弱波动。雷裔的残魂消散,回归数据流。狐月静坐不动,双手仍交叠于膝。小萍的残片在光中碎成点点星尘,彻底消失。
婴儿已被接收舱完全包裹,光膜流转,生命体征平稳。
我最后看了一眼那光舱。
然后闭上了眼。
意识即将冻结,可星砂纹路仍在发烫,像一根烧到最后的引线,不肯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