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赵大人的震惊，对王妃的敬畏
京城的空气，一连几日都紧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
军需贪腐大案，如同一道惊雷，在南国朝堂之上炸响。皇帝的雷霆之怒，从金銮殿一路蔓延至京城的大街小巷。户部、兵部、太子府，无数官员被牵涉其中，每日都有人被禁军从府邸中带走，一时间，人人自危，风声鹤唳。
户部尚书府，书房内。
赵大人已经在这里枯坐了整整一个时辰。窗外的天色由明转暗，暮色悄然漫上窗棂，他却浑然不觉。面前的桌案上，堆满了与军需案相关的卷宗，每一本都沉甸甸的，压得人喘不过气。
作为户部尚手，他被皇帝钦点为协理此案的主官之一。这几日，他几乎不眠不休，审阅着一桩桩、一件件触目惊心的罪证。账目被篡改得天衣无缝，物资以次充好，层层盘剥，银两的去向被洗得干干净净。若非那份呈到御前的密报证据确凿，直指要害，恐怕这深埋在南国肌体里的巨大毒瘤，还不知要潜藏到何时。
那份密报……
赵大人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那份密报的影子。他有幸在御书房得见一角，字迹清秀，条理清晰，逻辑缜密，将一张盘根错节的贪腐大网撕开了一道最致命的口子。它就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稳、准、狠，一刀下去，脓血迸流。
究竟是何人，有如此通天的手段和魄力？
朝中众人都在猜测，有人说是某位与太子积怨已久的藩王，有人说是皇帝暗中培养的监察势力。但赵大人总觉得，这些猜测都差了点什么。
“大人。”心腹幕僚轻手轻脚地走进来，将一盏新茶放在他手边，低声道，“刚从大理寺那边传来的消息，被抓的那个太子府詹事，为了减罪，招了。他说……最初引他入局的，是一份来自‘江南商路’的假消息。”
“江南商路？”赵大人端茶的手微微一顿，这四个字像一根针，轻轻刺了一下他的记忆。
“是，”幕僚继续说道，“他说，有位自称是江南富商遗孀的‘柳夫人’，曾向他透露过一批军需采购的‘内幕’，他信以为真，急于求成，结果就……踩进了圈套。我们查了查，这位‘柳夫人’近来在京中颇为活跃，出手阔绰，但行踪很神秘。詹事一倒，她也销声匿迹了。”
“柳夫人……”赵大人喃喃自语，茶杯停在唇边，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震惊的眼神。
江南富商遗孀……
姓柳……
一个巧笑嫣然、姿态得体的身影，瞬间从他记忆深处清晰地浮现出来。
那是在街头的一次“偶遇”，她自称是江南来的富商遗孀，谈吐不凡。
那是在他府中的一次拜访，她以商论政，对江南商贸、边境贸易的分析鞭辟入里，甚至对军需供应体系的质疑，都显得那般“无心”。
他当时还心生警惕，用北国边贸的话题试探她，却被她用一副“唯利是图”的商人嘴脸完美地搪塞了过去。
最关键的是，那次谈话中，正是他自己，在对方巧妙的引导下，无意中透露了“最近一批边境军需采购的款项有些异常”……
线索，像被串起来的珠子，一颗颗在他脑中碰撞、连接，最终拼凑出一个让他脊背发凉的真相。
“啪！”
茶杯从他手中滑落，在坚硬的金砖地面上摔得粉碎。茶水混着茶叶，溅湿了他的官袍下摆。
幕僚吓了一跳，连忙跪下收拾：“大人恕罪！是小人……”
“不是你。”赵大人摆了摆手，示意他退下。他的目光直直地盯着地上的碎片，整个人像是被定住了。
原来是她。
竟然是她！
那个在他面前，时而扮作不谙世事的富家夫人，时而又流露出对商贸利益极度热忱的“柳夫人”……竟然就是七皇子妃，柳惊鸿！
她编织了一个完美的身份，一个无懈可击的谎言。她用这个身份接近自己，看似无意地抛出诱饵，引导自己说出关键信息，然后拿着这根线头，顺藤摸瓜，挖出了整张贪腐巨网！
赵大人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他回想起柳惊鸿的每一个表情，每一句话。那些看似随意的抱怨，那些恰到好处的好奇，那些对金钱的“贪婪”……全都是演的！一场天衣无缝的戏！
她将他这个在官场沉浮数十年的户部尚书，玩弄于股掌之间。他自以为在试探她，殊不知，自己从一开始就是她棋盘上的一颗棋子。她借他的口，证实了自己的猜测；她借他的身份，掩盖了情报的真实来源。
而他，还沾沾自喜，以为自己看穿了一个有点小聪明的妇人。
何其可笑！
这已经不是“聪慧”可以形容的了。这是何等深沉的心机，何等缜密的布局，又是何等惊人的胆魄！绕开朝堂，绕开所有势力，直接将证据捅到皇帝面前，这是在刀尖上跳舞，一步踏错，便是万劫不复！
可她成功了。
她不仅成功了，还引爆了太子党，搅动了整个南国朝局，而她自己，却以一个“疯批王妃”和“神秘富商”的双重身份，完美地隐于幕后，坐看风起云涌。
赵大人缓缓站起身，走到窗前，推开窗户。夜晚的凉风灌了进来，让他滚烫的头脑冷静了些许。
他望向皇城的方向，那里灯火通明，也望向七皇子府所在的方位，那里隐于一片沉沉的黑暗之中。
他忽然明白了。
七皇子萧夜澜……那个被废黜、被遗忘的残王，或许从头到尾都不可怕。真正可怕的，是他身边那位看似疯癫、实则能翻云覆雨的王妃。
赵大人活了半辈子，自认阅人无数，此刻却对一个二十岁不到的女子，生出了一股发自内心的敬畏。那是一种面对远超自己智慧与魄力的存在时，本能的战栗。
这位七皇子妃，她到底想做什么？仅仅是为了帮七皇子打击太子？还是……她背后另有图谋？
赵大人不敢再想下去。他只知道，京城的这盘棋，因为她的入局，已经彻底乱了。而他，必须重新审视自己的位置，重新评估每一方的分量。
他对着夜空，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一个柳惊鸿，怕是比十万大军，还要难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