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末夏初的夜，储秀宫的烛火已燃至第三更，铜漏滴答声在静殿里格外清晰，混着舒嫔浅促的呼吸，压得人胸口发闷。甄嬛坐在榻边，指尖捏着素帕，帕角早被无意识攥出褶皱——江与彬白日里的话仍在耳畔：“半月之内若寻不到症结，龙胎恐难保全。”这两日她差人翻遍储秀宫，从饮食到摆件，竟连半点可疑痕迹都未寻得。
“娘娘，夜风凉了，回翊坤宫吧？这儿有奴婢们守着舒嫔娘娘。”芸枝端着温好的参茶，见甄嬛目光胶着在案上那盒鎏金香粉上，声音压得极轻。那是金玉妍送舒嫔的生辰礼，螺钿盒面刻着缠枝莲，盒内细白香粉透着寻常百合香，江与彬前日初查时也说无异常，可甄嬛总觉心口发紧，像有根细刺扎着。
“舒嫔生辰后，每日都用这香粉？”甄嬛接过茶盏，指尖触到盏壁的暖意，目光却没离开香粉盒。
守在榻边的惜荷忙回话，声音带着怯意：“是，舒嫔娘娘说这粉细润，生辰宴上用了，之后晨起都要薄涂些。就是……就是用了这粉没几日，娘娘便说身子沉，前日就开始腹痛了。”
甄嬛指尖猛地一顿，忽然想起什么，起身时带得茶盏微微晃了晃。她前日来看舒嫔，见她唇色淡，曾取过自己常带的海棠胭脂给她补妆——那胭脂是上月内务府送的新品，说是西府海棠捣制，比寻常胭脂更润。难不成……她心口一凛，当即对身后的三宝道：“立刻去请江太医，就说本宫有要事需他即刻到翊坤宫，切记，悄悄去，别惊动旁人。”
三宝是甄嬛身边最得力的总管太监，虽平日里温和，办起事来却极稳妥，当下躬身应了声“是”，转身便轻步退了出去，连廊下的竹帘都没带起太大声响。
“芸枝，把这盒香粉，还有我妆奁里那盒海棠胭脂都取来，一并带回翊坤宫。”甄嬛又吩咐道，目光扫过舒嫔苍白的睡颜，语气添了几分凝重，“惜荷，你好生守着舒嫔，若她醒了，先喂些温水，别让她碰任何妆粉吃食，等我回来。”
赶回翊坤宫时，檐角的月牙已斜挂在天际，院内的石榴花刚绽出些朱红花苞，夜风拂过，落了几片花瓣在阶前。甄嬛刚落座，三宝便引着江与彬进来，江与彬提着药箱，神色间带着几分急切：“娴贵妃深夜唤臣，可是舒嫔娘娘身子有变故？”
“江太医先看这个。”甄嬛将白瓷碟推到他面前，碟中已分别挑了香粉与胭脂，“这是嘉贵妃送舒嫔的香粉，这是我常用的海棠胭脂，你且查验，两者混合后是否有异样。”
江与彬不敢耽搁，立刻从药箱里取出银针、小巧的瓷勺与几包淡色药粉。他先用银针分别探了探香粉与胭脂，银针色泽如常；又用瓷勺取了少许香粉与胭脂混合，滴了两滴清水搅匀，再撒上一点白色药粉——不过片刻，碟中混合物竟缓缓泛出淡红，连空气里都飘开一丝极淡的药腥气，不仔细闻根本察觉不到。
江与彬脸色骤变，又换了根新银针探入混合物，取出时放在鼻尖细闻，又捏了一点尝了尝：“娘娘！若是单独用香粉或胭脂，药性都藏得极深，寻常查验根本查不出，可两者混合后，便会生出活血之力，且药性阴柔，会慢慢渗进肌理，对孕中女子最是凶险！”
“果然如此。”甄嬛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已凝了寒，“内务府知道本宫常用海棠胭脂，而舒嫔每日用这香粉，我前几日又用胭脂给她补过妆，即便是不补妆，本宫每日去看望舒嫔，时间久了也会害了她的胎气。”
芸枝听得脸色发白：“那……那这香粉和胭脂，是谁动了手脚？嘉贵妃送的礼，难不成是她……”
“未必是她。”甄嬛摇了摇头，指尖叩着桌沿，“金玉妍虽狠，可她的手却伸不到本宫这里，这胭脂是上月内务府广储司送来的新品，说是专供各宫主位，若只是香粉有问题，或许是巧合，可两者都被动了手脚，还能刚好起反应，分明是有人精心设计。”
江与彬也附和道：“娘娘所言极是。这药性需精准配比，且要算准两人会同时使用，绝非偶然。只是……能在内务府的胭脂香粉里动手脚，此人定有门路。”
甄嬛看向三宝：“三宝，你明日悄悄去趟内务府，查一查上月送这海棠胭脂和‘百合香露粉’的人——是广储司哪个管事经手，送之前有没有人单独接触过这些东西，还有，那管事最近可有异常，比如和什么人往来，或是家里有变故。切记，不可声张，若有人问起，就说翊坤宫要添些新的妆奁，来核对样式。”
“奴才明白。”三宝躬身应道，“奴才明日会扮成内务府采买的杂役，找相熟的小太监打听，定不会露破绽。”
第二日午后，三宝便回来了，悄声在翊坤宫偏殿回禀：“娘娘，查清楚了。上月送胭脂香粉的是广储司管事刘全，说是春末新品，各宫都有份。奴才打听着，送之前一日，刘全曾把这两批胭脂香粉单独锁在自己的值房里，说是‘核对数量’，直到第二日才交给宫人送去。还有，刘全最近有些不对劲——前几日突然给家里添了不少银器，可他往日里一向节俭，且他妻儿上个月被‘外调’到京郊庄子上，说是他老母亲身子不好，要去静养，可奴才问了庄子上的人，说他妻儿根本没去，像是被人接走了，不知去向。”
“妻儿被接走，还突然添了银器……”甄嬛指尖摩挲着茶盏，“这是被人拿捏住了软肋，逼他动手脚。看来这幕后之人，是用刘全的家人要挟他，让他在胭脂香粉里加东西。”
“那……要不要把刘全抓来问？”三宝问道。
“不可。”甄嬛立刻否决，“现在没有证据，若抓了他，只会打草惊蛇，让幕后之人藏得更深，甚至可能对刘全的家人下毒手，断了线索。再者，舒嫔的胎还没稳住，不能再生事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