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禧宫的晨露还凝在窗下的兰草叶尖,甄嬛正坐在窗边的紫檀木桌前,就着晨光批阅刚送来的宫份册子。她今日穿了一身石青色绣暗纹的旗装,领口滚着银线,鬓边仅簪了支碧玉簪,素净中透着几分沉稳。殿内熏着淡淡的檀香,与窗外飘来的桂花香交织在一起,倒也清雅。
“主儿,”惢心轻手轻脚地走进来,手里捧着刚温好的参茶,声音压得极低,“宫里刚传来消息,启祥宫的黄常在,诊出有孕了。”
甄嬛握着笔的手顿了顿,抬眼看向惢心,眼底闪过一丝了然:“哦?多久了?”
“回主儿,听太医院的人说,刚满一个月。”惢心将参茶放在桌上,“皇上听了消息,龙颜大悦,已经下旨晋封黄常在为仪贵人了。”
甄嬛端起参茶,指尖触到温热的杯壁,轻轻吹了吹浮沫:“倒是快。这黄氏素来低调,竟先一步有了身孕,怕是有人要坐不住了。”
她话音刚落,启祥宫的偏殿内,已是一片压抑的怒气。金玉妍猛地将手中的玉如意掼在桌上,翡翠珠子滚落一地,发出清脆的响声。她穿着一身宝蓝色绣金线的旗装,鬓边簪着支孔雀石嵌东珠的步摇,平日里精致的眉眼此刻拧在一起,满是嫉恨。
“主儿,您消消气。”贞淑连忙上前,小心翼翼地将地上的珠子捡起来,又顺手将殿门拉得更紧了些,“这殿外还有宫人走动,若是让仪贵人那边听见了,反倒落人口实。”
“听见又如何!”金玉妍声音尖利,胸口剧烈起伏着,“我是玉氏贵女,奉旨入宫,身份何等尊贵!如今竟让一个婢女出身的贱婢压在头上——她从前不过是个常在,我是贵人,现在倒好,她怀了孕,一跃成了仪贵人,比我还高了半阶!这口气,我如何咽得下!”
她越说越气,随手拿起桌上的瓷瓶,就要往地上砸。贞淑连忙拦住她,压低声音劝道:“主儿,您别冲动。眼下不是发脾气的时候。仪贵人虽有了孕,但月份尚浅,能不能保住还未可知。您忘了,玫常在那边,咱们已经……”
贞淑话说到一半,故意停住,眼神里带着几分阴狠。金玉妍的动作顿住了,眼底的怒气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冰冷的算计。她冷哼一声,手指轻轻摩挲着袖口的金线花纹:“你说得对,玫常在那边已经下手了,再多一个仪贵人,也费不了什么事。暂且让她得意几日。”
她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裙摆,又对着铜镜理了理鬓边的步摇,脸上的戾气瞬间收敛,换上了一副温婉的模样:“走,咱们去咸福宫看看贵妃娘娘。高曦月素来不喜欢仪贵人,如今仪贵人得宠,她怕是比我更不痛快,正好找她合计合计。”
贞淑连忙应了声“是”,跟着金玉妍快步走出了偏殿。
几日后,恰逢初一,皇帝弘历带着皇后富察琅嬅,以及后宫一众妃嫔去慈宁宫给太后请安。慈宁宫的暖阁里,炭火烧得正旺,空气中弥漫着红枣桂圆的甜香。太后坐在上首的宝座上,穿着一身明黄色的绣龙袍,手里捏着串佛珠,脸上满是笑意。
她的目光落在玫常在和仪贵人身上——玫常在已有五个月身孕,穿着宽松的粉色旗装,腹部微微隆起,气色红润;仪贵人则穿着淡紫色的旗装,身形还显单薄,但眉眼间带着几分初为人母的柔和。
“皇帝啊,”太后捻着佛珠,语气欣慰,“如今宫里有两位妃嫔有孕,这是多子多福的好兆头,也是咱们大清繁荣昌盛的象征啊。”
弘历坐在太后身旁,心情也极好,笑着看向皇后:“皇后素来贤德,将后宫打理得井井有条,对各位妃嫔也多有照顾,有你在,朕很放心。”
富察琅嬅连忙起身行礼,语气温婉:“皇上谬赞了,这都是臣妾的本分。”
“嗯,不错。”太后点点头,目光扫过在座的妃嫔,“其他的人也要加把劲,早日为皇家开枝散叶才是。”
就在这时,金玉妍忽然站起身,对着太后福了福身,声音柔媚:“太后,嫔妾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太后抬眼看向她,眼底闪过一丝审视:“哦?你有什么话,尽管说来听听。”
金玉妍脸上堆着笑意,眼神却悄悄扫了仪贵人一眼:“回太后娘娘,仪贵人妹妹如今怀了龙裔,本是天大的喜事。只是她如今住在启祥宫的西偏殿,那西偏殿年久失修,冬日里漏风,夏日里返潮,嫔妾想着,这样的住处怕是不利于仪贵人安胎。不如让仪妹妹搬去景阳宫居住,景阳宫殿宇华丽,又宽敞明亮,最适合养胎了。”
这话一出,暖阁里瞬间安静下来。甄嬛坐在角落,端着茶盏的手顿了顿,心里暗自冷笑——景阳宫虽华丽,但离启祥宫远,且刚修葺过,气味尚未散尽,让一个刚怀孕的人搬家,还要适应新环境,这哪里是为了仪贵人好,分明是想折腾她!
不等仪贵人开口,甄嬛放下茶盏,缓缓站起身,语气平和却带着几分不容置疑:“太后,臣妾倒有不同的看法。”
众人的目光瞬间集中在她身上。甄嬛迎着太后的目光,继续说道:“仪贵人妹妹如今刚怀孕一个月,正是胎像不稳的时候,最忌挪动。若是来回搬家,路上颠簸,再加上换了新住处,水土不服,反倒容易伤了胎气。倒不如……让金贵人挪去景阳宫的好。”
她顿了顿,看向金玉妍,语气带着几分体谅:“金贵人如今没有身孕,身子轻便,挪动起来也方便。而且景阳宫宽敞,金贵人住进去,也能图个清静。仪贵人留在启祥宫的西偏殿,住处熟悉,身边的宫人也都顺手,更利于安胎。”
金玉妍脸色瞬间变了,她没想到甄嬛会突然插嘴,还把矛头指向自己。她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又找不到合适的理由——甄嬛的话句句在理,若是反驳,反倒显得自己别有用心。她只能咬着牙,把话咽了回去,心里却给甄嬛记了一笔狠账。
太后听了甄嬛的话,点了点头,语气赞许:“娴妃说得有道理。仪贵人有孕,确实不宜挪动。那就依娴妃所言,让金贵人挪去景阳宫居住。若是仪贵人将来能顺利生下皇子,启祥宫的正殿,自然该让她住进去。”
金玉妍心里憋屈得厉害,却不敢在太后面前表现出来。她只能强压着怒气,对着太后福了福身,声音带着几分僵硬:“嫔妾……谢太后恩典。”
太后看了她一眼,语气带着几分敲打:“你也不必灰心。将来你若是也能为皇上诞下龙裔,自然也能做一宫主位。”
这句话像是一剂强心针,瞬间挑起了金玉妍的野心。她眼底闪过一丝光亮,连忙应道:“是,嫔妾谢太后提点。”
弘历看着这一幕,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即看向皇后,语气郑重:“如今宫里有两位妃嫔有孕,后宫的琐事定然繁多,皇后要多费心照顾她们的起居。”他顿了顿,又道,“后宫的宫务,光靠皇后一人打理也辛苦,不如让娴妃帮着你一起处理,协理六宫。”
富察琅嬅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她没想到皇上会突然做出这样的决定。她连忙起身,语气带着几分试探:“皇上,娴妃妹妹虽能干,但她的位分在贵妃之下。若是让娴妃协理六宫,越过贵妃去,恐怕会引起非议,也让贵妃心里不舒服。”
“无妨。”弘历摆了摆手,语气坚定,“贵妃身子素来虚弱,前些日子还病了一场,怕是担不了协理六宫的重担。今日给皇额娘请安,她不也没来吗?娴妃心思缜密,做事稳妥,让她协理六宫,朕放心。”
他看向甄嬛,又补充道:“娴妃初次料理宫务,经验或许不足,皇后还要多费心调教。”
这句话彻底堵住了富察琅嬅的话头。她知道,皇上已经做了决定,再反驳也无用。她只能强压着心里的不甘,对着弘历福了福身,语气温和:“是,臣妾遵旨。臣妾定会好好教导娴妹妹,帮她尽快熟悉宫务。”
甄嬛连忙站起身,对着弘历和太后行了个标准的礼,语气恭敬:“臣妾多谢皇上恩典,也多谢皇后娘娘肯指点臣妾。臣妾定当尽心竭力,协助皇后娘娘打理好后宫事务,不辜负皇上和太后的信任。”
她垂着眼帘,心里却在快速思索——协理六宫,这是她从前就做惯了的事,对她来说并不算难。只是她没想到,弘历会这样轻易地将宫权交给自己。难道是因为富察家在朝中势力太大,皇上想借自己制衡皇后?还是另有别的心思?
不过这些都不是她该深究的。眼下最重要的是,有了协理六宫的权力,她就能更好地保护自己和海兰,也能更方便地应对后宫的风风雨雨。至少,在玫常在和仪贵人的安胎之事上,她能多一分掌控,不至于让金玉妍和皇后的阴谋得逞。
暖阁里的气氛渐渐恢复了平和,妃嫔们又开始说些吉祥话,只是每个人的心里,都有着不同的盘算。宫墙之内,从来没有真正的平静,一场围绕着龙裔和权力的暗斗,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