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澜的血液仿佛在这一瞬间冻结了。
秦牧，天穹联盟的缔造者，一个只存在于传说和金融界金字塔尖的影子。他就像股市里那些看不见的规则，所有人都受其影响，却无人能窥其全貌。
现在，这个影子，就站在他面前，手里端着一杯咖啡，像是在自家后花园里招待一位邻居。
而他刚刚那句云淡风轻的话，不仅点破了叶澜的身份，更是将叶澜引以为傲的最后底牌——那个神秘的“收尸人”，像一张废纸一样，轻飘飘地揭了开来。
叶澜心中那座由冷静和算计筑成的堤坝，在短短几秒钟内，被冲垮了两次。第一次是因为妹妹，第二次，是因为这深不见底的、令人绝望的掌控力。
他没有退路了。
那个他花了天价，以为能成为自己复仇后路的“清道夫”，从一开始，就是对方的人。
这是一个何等讽刺的笑话。
“看来，我的‘清道夫’朋友，收了双份的钱。”叶澜开口，声音比这废车场的空气还要冷。他强迫自己直视秦牧的眼睛，那双藏在金丝眼镜后面的眼睛，温和，却没有任何温度。
秦牧笑了，摇了摇头：“不，叶澜，你误会了。他不是收了双份的钱，他只是在为自己的老板工作。这个世界上，忠诚，远比金钱更稀有，也更昂贵。”
他迈开步子，缓缓向叶澜走来。皮鞋踩在碎石上，发出沙沙的声响，每一步，都像踩在叶澜的心跳上。
“刘玄是个废物。”秦牧走到叶澜面前三步远的地方停下，语气像是评价一件无足轻重的工具，“他有野心，却没有与之匹配的头脑。他的‘焦土计划’，粗糙，野蛮，充满了破绽。而你，叶澜，你是一件艺术品。”
他看着叶澜，眼神里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欣赏，像一个顶级的鉴赏家在打量一块绝世的美玉。
“‘幽灵弹珠’，用市场的噪音去对抗算法的噪音，天才般的想法。至于那个‘幽灵算法’……你没有选择做多，也没有选择做空，你选择了做‘墙’。你用亏损一亿三千万的代价，把整个市场变成了你的武器，把证监会和所有媒体变成了你的扩音器。你让所有人都看到了那个他们本不该看到的世界。这已经不是交易了，这是战争，是行为艺术。太美了，真的太美了。”
这番话，如果从别人口中说出，是恭维。但从秦牧口中说出，却让叶lan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
因为对方完全理解他，甚至比他自己更懂他行为背后的疯狂和决绝。
“所以，你今天来，是想亲手捏碎这件艺术品？”叶澜问。
“不。”秦牧的笑容更盛了，“我从不毁坏美好的东西。我只会……收藏它们。”
他伸出一只手，不是要握手，而是一个邀请的姿态。
“加入我，叶澜。或者说，回到你本该在的位置。刘玄那种货色能坐的位置，你也可以。不，你应该坐得比他更高。天穹联盟的资源，整个市场的剧本，都可以任你调用。你不是喜欢写剧本吗？我给你一个世界级的舞台，让你写个够。”
“至于财富，那只是最无聊的附属品。还有，你当年被陷害入狱的事，我可以让所有证据链都指向刘玄，让他为你顶罪。你可以风风光光地回到金融界，拿回你失去的一切。”
“当然……”秦牧话锋一转，那温和的语气里，终于渗出了一丝毒液般的冰冷，“……也包括你妹妹的，绝对安全。”
他像一个变魔术般，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一个超薄的平板电脑，点亮了屏幕，递到叶澜面前。
屏幕上，是一段实时视频。
一个明亮、温馨得像童话一样的房间里，扎着羊角辫的小雅，正坐在柔软的地毯上，面前摆着一张小画桌，她低着头，正用蜡笔认真地涂着画。她的侧脸恬静而专注，对周围的一切毫无察觉。
她看起来很好，甚至比和叶澜在一起时，住得更好，穿得更好。
但这画面，却像一把烧红的匕首，在叶澜的心脏里反复搅动。
“她在学画画，很有天赋。”秦牧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像魔鬼的低语，“我还给她请了最好的法语和钢琴老师。你知道，一个女孩子，多学点东西，对她将来在瑞士的生活，总是有好处的。”
瑞士。
叶澜的拳头，在袖子里死死攥紧，指甲深深地陷进了肉里。
这是一个无法拒绝的交易。
一边是地狱，一边是天堂。一边是妹妹可能面临的万丈深渊，一边是自己重回巅峰，并且能给妹妹一个光明未来的康庄大道。
秦牧似乎很享受叶澜此刻内心的挣扎，他甚至悠闲地喝了一口咖啡。
“你不好奇，当年我们为什么要那么对你吗？”
叶澜没有说话，只是死死地盯着他。
“因为你太像我们了，但你又不是我们。”秦牧扶了扶眼镜，“你对市场有一种野兽般的直觉，你总能找到规则的漏洞，并且毫不犹豫地利用它。但你骨子里，却又有一种可笑的、自以为是的‘侠义’。你这样的人，是一把没有鞘的刀，太锋利，也太危险。我们不能用，也不敢让别人用。所以，只能先把你折断，收起来。等什么时候需要了，再重新打磨。”
他看着叶澜，摊了摊手：“现在，就是那个时候。”
所有的谜团，在这一刻都有了答案。
没有复杂的阴谋，只有最纯粹的、来自上位者的傲慢和掌控。他们不是因为恨他，只是因为他碍事，因为他好用。
叶澜忽然笑了。
他笑得很大声，在这片死寂的废车场里，显得格外突兀和刺耳。
秦牧的眉头，第一次微微皱起。他预想过叶澜的愤怒、恐惧、挣扎、妥协，唯独没有预料到，他会笑。
“你笑什么？”
“我笑你。”叶澜止住笑，眼中那片因恐惧和愤怒而掀起的滔天巨浪，此刻竟然诡异地平息了，化作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的黑色湖面，“你以为你赢定了？”
“难道不是吗？”秦牧反问。
“你抓住了我的软肋，没错。你用我妹妹来威胁我，这招很管用，我承认。”叶澜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但你也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
“哦？”秦牧来了兴趣。
“你不该来见我。”叶澜的嘴角，勾起一抹疯狂的弧度，“更不该，让我知道我的妹妹，现在很安全，甚至过得很好。”
秦牧的眼神，终于变了。那温和的伪装褪去，露出了属于真正掠食者的、冰冷的审视。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在我来之前，我最怕的，是他们已经对小雅动了手。我怕她受苦，怕她受到伤害。那种恐惧，足以摧毁我所有的理智。”叶澜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一种让秦牧都感到心悸的力量，“但是现在，你告诉我，她很好。这就够了。”
“这就给了我……掀桌子的底气。”
叶澜猛地抬起手，指向秦牧。
“你以为，我匿名发给证监会和媒体的，只有‘幽灵算法’的代码吗？”
秦牧的瞳孔，猛地一缩。
“我把天穹联盟成立以来，所有我能找到的，你们坐庄的股票，操纵市场的案例，做成了一个完整的‘剧本合集’。包括你们如何利用对赌协议吞并创业公司，如何利用休眠账户隐蔽出货，如何利用高送转制造填权迷局……”
叶-澜每说一个，秦牧的脸色就难看一分。这些，都是天穹联盟内部最核心的“剧本”，是他们收割市场的教科书！
“这些东西，现在就躺在几十个媒体人的邮箱里。我设置了一个定时发送。如果明天中午十二点之前，我没有取消，它们就会被公之于众。”
“你以为我不知道媒体可以被公关吗？”秦牧冷笑。
“当然可以。但是，”叶澜的笑容变得更加诡异，“我还把这些东西，发给了另外一个人。一个你们绝对公关不了，也绝对不敢动的人。”
“谁？”
叶澜看着他，轻轻吐出了一个名字。
听到这个名字的瞬间，秦牧那张永远波澜不惊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真真切切的、震惊的表情。
他看着叶澜，像是第一次认识眼前这个年轻人。
这个疯子！他竟然把刀，递给了那个人！
“你以为这样，你就能赢？”秦牧的声音，已经带上了一丝压抑不住的怒火。
“不，我赢不了。”叶澜摇了摇头，脸上的表情，是一种决绝的、近乎悲壮的坦然，“但你，也别想赢。”
“我把我的命，我妹妹的命，还有我这辈子所有的希望，都押在了这张桌子上。”
“现在，轮到你了，秦先生。”
“你敢不敢把你的天穹联盟，你的万贯家财，你的整个帝国，也一起押上来？”
“我们赌一把。就赌，我敢不敢死。”
ps：当一个赌徒连自己的命都不要的时候，他手里还剩下什么筹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