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阴沉如铁。城西码头方向隐约传来的警笛声,像一根无形的线,牵扯着南京城内无数暗流。郑耀先的测向车风驰电掣,而他脑海中却反复回响着那声刺耳的高频啸叫——那是他冒险利用测向车备用通讯模块,模拟故障向刘铭章发出的最高警示。代价巨大,可能暴露设备异常,但他别无选择。
“处座,码头区就在前面,信号源定位在第三号仓库群!”技术员紧盯着屏幕,语气急促。
郑耀先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前方。码头区一片混乱,行动处其他科室的人马已经赶到,正在包围仓库,枪声零星响起。但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不像共党的作风,太张扬,更像一场精心安排的表演。
“不要靠得太近,保持距离,优先进行信号分析和来源精确定位!”郑耀先下令。测向车在距离仓库群两百米外的一个货堆后停下,天线悄然转动。
几乎同时,郑耀先携带的、与刘铭章单线联系的微型接收器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的震动——短、长、短!这是事先约定的代表“有重大发现,但处境危险”的紧急信号!
刘宝和还在“蓝鸟”咖啡馆附近!他发现了什么?郑耀先心头一紧,但此刻他分身乏术。
就在此时,技术员突然低呼:“处座!信号特征不对!这不是共党常用的编码方式!更像是某种经过伪装的美式军用电台节奏!而且信号源在移动,正在向江边移动!”
美式军用电台?!郑耀先脑中“轰”的一声!第三方势力!美国人!果然与他们有关!
“锁定移动信号!通知地面行动队,目标可能向江边逃窜!”郑耀先立刻下令,但他自己却推开车门,“你们继续追踪,我绕过去看看!”他必须亲眼确认,更要寻找机会接应可能身处险境的刘宝和。
郑耀先借着货堆和集装箱的掩护,快速向江边和“蓝鸟”咖啡馆方向的结合部迂回。枪声似乎更加密集了,但奇怪的是,始终没有看到有效的抵抗和突围。
而在保密局大楼内,刘铭章身处变相软禁之中,那声高频啸叫如同重锤敲在他的心头。郑耀先遇到了必须让他“绝对静默”的危险!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脑飞速运转。李督查官拿走了他的笔记,虽然暂时没发现问题,但以林寒的多疑,绝不会轻易放过。
他必须做最坏的打算。他看了一眼守在门口的那名调查员,对方正百无聊赖地翻看着报纸。刘铭章站起身,走向咖啡机,语气平静:“要喝杯咖啡吗?”
调查员愣了一下,点点头。
就在煮咖啡的噪音掩盖下,刘铭章背对着调查员,手指在咖啡机侧面一个极其隐蔽的、他自己改装过的温度调节钮上,以特定节奏轻轻按动了几下。这不是通讯设备,而是连接着他办公桌下一个微型高温焚化装置的遥控开关!那里面,藏着几份真正致命的、无法解释来源的技术草图和解密算法手稿。
一丝微不可察的焦糊味从办公桌方向传来,很快被咖啡的香气掩盖。刘铭章的心在滴血,那些是他多年的心血,但此刻,安全第一。
他端着两杯咖啡走回,递给调查员一杯,自己则慢慢啜饮着,掩饰着内心的波澜。他现在能做的,只有等待,和祈祷郑耀先能够化险为夷。
城西码头,郑耀先已经迂回到了江边的一片废弃船厂附近。这里视野相对开阔,可以看到江面上有几艘小船正在激烈交火,子弹划破昏暗的天空。而岸上,那个移动的美式信号源似乎也停滞在了这片区域。
突然,他在一个半塌的船坞阴影里,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在与两名穿着码头工人服装、但动作矫健异常的人搏斗!是刘宝和!他显然是被发现了!
那两名“工人”身手极为了得,招招致命,显然是受过严格训练的专业人员。刘宝和虽然悍勇,但已左支右绌,险象环生。
郑耀先毫不犹豫,拔出柯尔特手枪,瞄准,扣动扳机!“砰!”一声枪响,一名“工人”应声倒地。另一名“工人”大惊,动作一滞,刘宝和抓住机会,一个凶狠的肘击砸在对方喉部,那人闷哼一声瘫软下去。
“处座!”刘宝和喘着粗气,脸上带着血痕,快速跑到郑耀先身边,“孔明!他在‘蓝鸟’咖啡馆和一个美国人接头,我听到他们提到‘彼岸花’、‘清洗’、还有……‘蜂鸟’!他们发现了我,一路追杀我到这儿!”
蜂鸟!毛人凤的直属警卫队代号!郑耀先瞳孔骤缩!“彼岸花”果然与美国人勾结,而且涉及到了毛人凤的核心力量?这是惊天秘闻!
“还有这个,”刘宝和从怀里掏出一个沾血的小型胶卷,“从那个美国人身上摸到的,没来得及看。”
郑耀先迅速将胶卷收起,拉起刘宝和:“此地不宜久留,快走!”
两人刚离开船坞,一阵密集的脚步声就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数名穿着“蜂鸟”警卫队制服、但面容冷峻陌生的人持枪逼近,为首者眼神锐利如鹰,死死盯住郑耀先和刘宝和。
“郑处长,好枪法。”为首者冷冷道,“不过,你涉嫌擅离职守,干扰围捕行动,并枪击……疑似我方人员!请跟我们回去接受调查!”
郑耀先心念电转,这些人显然不是真正的“蜂鸟”,或者是被“彼岸花”操控的“蜂鸟”!他们是要灭口!他握紧了枪,但对方人数占优,硬拼只有死路一条。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码头主战场方向突然传来一阵巨大的爆炸声!火光冲天而起,整个码头区一片大乱!
那些假“蜂鸟”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爆炸惊得一愣。
“走!”郑耀先低吼一声,拉着刘宝和趁机撞开旁边一个破烂的木板墙,滚入一条堆满废料的黑暗小巷!
身后传来怒骂声和零星的枪声,但郑耀先和刘宝和凭借对地形的熟悉,在迷宫般的小巷中疯狂穿梭,很快将追兵甩开。
确认暂时安全后,两人躲在一个废弃的锅炉房内,剧烈地喘息着。
“处座,现在怎么办?”刘宝和抹了一把脸上的汗和血。
郑耀先面色凝重地看着手中那卷染血的胶卷。大厦将倾,各方势力都在暗中布局,抢夺最后的筹码和退路。“彼岸花”与美方勾结,甚至可能渗透了“蜂鸟”;林寒的“清道夫”计划步步紧逼;毛人凤态度暧昧难明……
他必须将这卷胶卷和“蜂鸟”可能被渗透的消息送出去!这比“堡垒计划”的名单更加致命,也更能帮助组织应对未来的复杂局面!
但此刻,他刚刚“违抗命令”“枪击同僚”,回去必然面临严厉审查。刘铭章被软禁,所有常规渠道中断。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城区的方向,想起了那家“冯福记”眼镜店二楼晃动的窗帘。那或许是唯一的,也是风险最大的希望。
他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衣着,擦去枪上的指纹,将柯尔特手枪收起,脸上恢复了一贯的沉稳与冷峻,迈步走向那片依旧混乱、却暗藏更多杀机的码头区边缘。他知道,等待他的,将是比枪林弹雨更加凶险的质问与构陷。
而在保密局大楼,林寒看着技术侦防中心提交的、关于那声高频啸叫的初步分析报告——“疑似设备瞬间过载或强电磁干扰所致,原因待查”,又听完李督查官关于刘铭章笔记本“未发现明显问题”的汇报,脸色阴沉。
他走到窗边,望着城西码头方向尚未完全散去的黑烟。郑耀先你究竟在做什么?那声啸叫,是意外,还是你狗急跳墙的信号?
他拿起内部电话,接通了毛人凤办公室:“局座,码头区行动似有蹊跷,郑耀先处长行为异常,且电讯处刘铭章亦有技术疑点未清。卑职建议,立即对二人进行隔离审查。”
话筒那头,毛人凤沉默了片刻,传来听不出情绪的声音:“我知道了。你先稳住局面,等耀先回来再说。”
棋局已至中盘,落子惊心动魄。郑耀先携致命情报欲归虎穴,刘铭章在软禁中销毁证据暂保平安。而他们的对手,林寒,已然图穷匕见,奏请双杀。大厦将倾前的最后博弈,每一秒都关乎生死,每一步都暗藏玄机。真正的破局之手,将在何方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