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自行车风波,竟然让徐朝鑫和马高远两个孩子不打不相识,成了好朋友。
跟徐朝鑫的稳重内秀不一样,马高远是个精神头特别足又特别外向活泼的男孩子,是那种传统意义上的“臭小子”。
上课下课话最多的就是他,走在人群里脚底就像安了弹簧似的,一蹦一跳的。可是他又不惹人讨厌,学习又好,是个让老师和同学们又爱又恨的人。
马高远来自栗黍镇镇中心的一个村庄——马家庄,是一个比张家庄还要大的一个村庄,又处在镇委驻地的中心,跟个小县城差不离,从这里出来的孩子们也多,在学校里堂兄弟堂姐妹的多的是,隐隐成了栗黍镇中学一股不容小觑的力量。
马家庄历史上出过一个抗日名将,在抗日武装起义及后续抗战中发挥了关键作用。毁家纾难,打开自家粮仓,腾出自家房子,让战士们食宿,全力为部队服务,带领子孙三代一起参军,在一个月的时间里,步行 8 个乡、几十个村庄,掀起了全县参军的高潮,为起义积蓄了武装骨干力量。
栗黍镇作为抗日武装的集结地,全村全镇几乎家家参军。新中国成立后,马家庄更是人才辈出,出了不少当官的经商的,这些人走出村庄后又反哺村庄,修桥修路盖公房,抚老爱幼。
所以,发展至今,马家庄不管是村集体经济还是民众士气,在栗黍镇甚至东昌县都遥遥领先。这个村里出来的孩子也都骄傲团结地很。
现在学校里风头最盛的是高二年级的马高强,这是马高远的亲堂哥,是马高远大爷家的孩子。
马高远之所以敢在全校跟个没头苍蝇似的到处找他的自行车,看着差不多的不管三七二十一就上手摸一遍,就是仗着他堂哥的势。
但是他也不敢胡作非为,他要是做了什么错事,他堂哥也是抬手就打他。
不管怎么说,马高远在学校里是有特殊地位的人,至少没人敢欺负他。
马高远跟徐朝鑫说:“你是我的兄弟,我罩着你,在这个学校里就没人敢欺负你!”
徐朝鑫心里想,“只要你不欺负我就没人会欺负我,谁整天闲得没事光想着去欺负别人?”
徐朝鑫还是太单纯了,学校也是个小社会,初中高中的小孩子已经有帮派之分了。只不过他一心扑在学习上,没有注意班里的风起云涌而已。
马高远觉得自己给徐朝鑫添了麻烦,也知道他寄人篱下的不容易,老是跟在他屁股后边,想着要补偿他、照顾他。
他觉得徐朝鑫真是太可怜了,在人家家里住着肯定缺衣少食的,他之所以这样想,是因为他发现徐朝鑫每天中午在食堂吃石头蛋子。
大部分学生都是中午回家吃饭或者带饭吃,他却整天在食堂啃那些黑不溜秋的“石头蛋子”。
栗黍镇中学的初中生和高中生们,管学校食堂的馒头叫做“石头蛋子”。这一点都不夸张,如果你见过这个馒头,一定会被她的外表欺骗,说什么都不会想到这是要吃肚子里的馒头。
也不知道食堂里那块老面是不是已经异化了,或者食堂大师傅把酵母买成了味精,食堂里每天蒸的馒头都是黄里透着绿,绿里透着黑,如果哪一天白色比黄色多,那一定是食堂大师傅休假,换了小徒弟发面。
这样的馒头根本就是难以下咽,这些孩子都是从小没有挨过饿的,他们才不会委屈自己吃这样的“石头蛋子”。
除了个别老实孩子,还在用饭票去换这样的黄白绿黑混合物,大部分都是中午回家吃或者早上从家带午饭来吃。
住校的孩子们就可怜了,总不能带上一个星期的粮食,只能硬着头皮吃,据说吃习惯了也就那样,再硬的馒头肠胃也能适应得了。
徐朝鑫就属于那种中午在学校里订馒头的孩子。
早上晚上在家里吃,翠花炒上一罐头瓶子的辣疙瘩咸菜带学校里,中午在食堂订上馒头,这样有热馒头就着凉咸菜,解决午饭。
徐朝鑫觉得这样挺好的,比起一住一星期的住校生,他已经很知足了,至少早上能喝上热汤、晚上能吃上炒菜。
马高远不这样认为,他觉得徐朝鑫在学校吃这种馒头,就是他的养父养母对他不好。
徐朝鑫解释,这不是他的养父养母,是他的大爷大娘。
“那他们姓郝,你姓徐啊,你跟他们不是一家子。”马高远很认真地掰扯。
“不是这样的。”徐朝鑫急急解释,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他就是觉得自己跟郝家大爷大娘很亲。
“那他们为什么让你在学校里吃‘石头蛋子’?为啥不给你带午饭?”
“我觉得这馒头能吃啊,又不是不能吃。”
“你可拉到吧,我看你桌子洞里堆着些硬馒头,一周怎么也能攒下几个。你都拿回家喂猪了吧!”
这倒是真的,食堂哪天大师傅心情不好,蒸出来的馒头连黄白之色都没有了,整个是绿黑色,还咬不动,徐朝鑫实在吃不下,又不舍得扔掉,便周末带回家喂猪,反正都拌成猪食,连着好几星期了,大娘并没有发现。
“你养母就是对你不好,要不你拿着馒头回家给她看看,看她会不会给你带馒头上学。”
徐朝鑫歪着脑袋想一会,觉得可以试试看。
徐朝鑫真的把攒了一周的绿馒头带回了家,放了几天的馒头越发坚硬如铁,颜色也更黑了。
翠花看了半天,竟然没认出来这是馒头。
小龙小虎一人抓着两个,开始扔着玩。
“别扔!跟石头一样硬,砸头上会出血的!”
鑫鑫急得大叫,学校里严令禁止大家扔馒头玩,真有同学把脑袋砸出血了。学校里每一条规定都不是胡乱制定的,他的背后一定有更离谱的原因。
“鑫鑫你在学校就吃这个?”翠花简直要惊呆了,“咱这是花了钱的!花了买粮食的钱,就给孩子们吃这个?学校老师的心被狗吃了吗?”
鑫鑫赶紧说,“不是老师的心被狗吃了,是学校大师傅的心被狗吃了!”
翠花:“是你们校长的心被狗吃了!”
谁的心被狗吃了不重要,重要的是上学绝对不能吃这种东西,还要学习要长个子呢!
“你们学校的同学都吃这个吗?”翠花问。
“也不是,住得近的回家吃,远一些的从家里带馒头。住校的就没办法了,只能吃这样的馒头。”
“作孽啊,作孽啊!让孩子们吃这样的馒头,这些老爷们就不怕以后生孩子没屁眼吗?”
鑫鑫咂咂嘴,校长的孙子长得白白胖胖的,也不像没屁眼的样子,食堂大师傅也一个个挺着大肚子。
其实他也不明白,你们吃得白白胖胖的没关系,为什么要给我们吃这些石头蛋子,把馒头做成白暄暄很难吗?这是故意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