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枭站在海图前，岿然不动。他身上那股生人勿近的冷冽气息，此刻却成了整个潜艇内最可靠的定海神针。
他的目光从海图上那个代表着“祭坛”的红点移开，按下了与“龙巢”的私密通讯频道。
“苏白。”
他的声音，穿过数千公里的距离，越过四千五百米的深海，清晰地传入苏白的耳中。
“累了就闭上眼睛，剩下的，交给我。”男人顿了顿，补充了一句，“等睁开眼，就看到我和朝汐了。”
“龙巢”一号指挥中心内，苏白原本因精神力过度消耗而紧绷的身体，在听到他声音的瞬间，微微一松。
她没有睁眼，只是将搭在女儿婴儿床上的那只手，收拢了些许，指尖轻轻摩挲着温润的木质床沿。
小朝汐依旧睡得香甜，浑然不知她的父母，正在世界的两端，共同进行着一场足以颠覆认知的战争。
“我看着你们。”她轻声回应，“你和你的兵，一个都不能少地回来。”
“好。”
通讯切断。
陆枭抬起头，目光扫过指挥舱内的每一个岗位。
“目标，敌方能量核心，坐标已锁定。”
“发射准备，倒计时。”
副艇长陈兵的声音，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颤抖和亢奋。
“五。”
“四。”
“三。”
“二。”
“一。”
“开火！”
陆枭的声音，斩钉截铁。
四枚通体漆黑的特种鱼雷，悄无声息地滑出潜艇，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撕开幽暗的海水，直扑那座不祥的黑色山脉。
在万鲸合唱构筑的喧嚣帷幕之下，这致命的攻击，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而就在鱼雷离开发射管的同一刻，潜艇的底部舱门无声开启，十数道矫健的黑影，迅速消失在深海的黑暗里。
他们是海军最顶尖的蛙人特战队——“水鬼”。
他们的目标，是“祭坛”的指挥中枢。
苏白的意识，跟随着那壮丽的鲸歌，清晰地“看”到了这一切。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时间，在这一刻变得无比漫长。
一秒。
两秒。
十秒。
“长鲸号”的指挥舱内，落针可闻。
技术人员死死盯着屏幕上代表着鱼雷轨迹的四道光线，额角的青筋一根根暴起。
终于！
光线与代表着“深渊洞口”的红点，重合了！
然而，预想中惊天动地的爆炸，并未发生。
一道幽蓝色的电弧，以洞口为中心，猛地扩散开来！
那电弧如同一张巨大的蛛网，瞬间覆盖了整座庞大的海底山脉！
山体上，那些由无数工程机械篆刻出的，闪烁着不祥微光的诡异“符文”，在被电弧触及的瞬间，剧烈地闪烁了一下后，便彻底暗淡下去。
紧接着，一股人类无法听见，却能让所有生物组织感到极度不适的次声波，横扫而过。
那七八头在鲸歌中焦躁盘旋的“海妖”，庞大的身躯猛地一僵，金属质感的皮肤下，流动的蓝色能量线路疯狂闪烁，随即像是断了电的灯泡，一个接一个地熄灭。
它们那闪烁着幽光的电子眼，彻底变成了死寂的黑暗。
“龙巢”指挥中心里，高振邦教授猛地站了起来，双手撑着桌子，身体因为激动而剧烈颤抖。
“成功了！成功了！”他语无伦次地喊道，“‘补天’计划的成果！这不是常规爆炸，这是……这是‘断电’！它们切断了整个祭坛的能量供应！”
周启明教授也扶着眼镜，脸上写满了震撼。
“强电磁脉冲瘫痪能量回路，特种次声波破坏生物结构……这……这是手术刀式的精准打击！”
那股盘踞在“死亡航路”，让所有生命感到作呕的邪恶能量，在这一刻，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苏白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浑身的力气像是被抽空，后背完全靠在了座椅上。
然而，危机并未完全解除。
在“祭坛”内部，那座用未知黑色金属铸造的指挥中心里，瞬间陷入了一片黑暗与混乱。
“怎么回事！”
“所有系统全部离线！我们成了瞎子和聋子！”
“外部能量供应中断！重复，外部能量供应中断！”
一个金发碧眼，身形枯瘦，眼神却狂热得如同疯魔的中年男人，冲到已经变成一片雪花的主屏幕前。
他看着屏幕上倒映出自己苍白惊恐的脸，发出了一声绝望的咆哮。
“不！神迹！这是神迹！不能中断！”
他猛地转身，冲向指挥台的另一侧，那里，有一个被红色水晶罩覆盖的，独立的控制台。
“这是渎神！你们这些凡人！你们要承受神的怒火！”
他状若疯癫，用拳头狠狠砸碎了水晶罩，枯瘦的手掌拍在了一个猩红的按钮上。
“那就一起回归‘方舟’的怀抱吧！哈哈哈哈！”
基地内，一个冰冷的合成女声，响彻每一个角落。
“基地自毁程序已启动。”
“倒计时，六十秒。”
“五十九。”
这个声音，通过“水鬼”特战队员携带的微型窃听装置，同步传回了“长鲸号”的指挥舱。
所有人的脸色，瞬间煞白。
在四千五百米的海底，引爆一个如此庞大的基地，其威力足以将这片海域变成一个巨大的死亡漩涡，别说“长鲸号”，就连远在数公里外的鲸群，都难逃一劫！
“‘水鬼’！情况如何！”陈兵对着通讯器大吼。
“已突入c区，正向主控室前进！遭遇抵抗！”频道里，传来队长沉着但急促的声音。
“五十二。”
“五十一。”
死神的脚步声，在每个人耳边敲响。
陆枭的脸色，冷得像万年不化的寒冰。但他握着通讯器的手，却稳如磐石。
“放弃清缴，全速突进！不惜一切代价，阻止自毁！”
“是！”
“三十五。”
“三十四。”
“龙巢”里，苏白刚刚放下的心，又一次被提到了喉咙口。
她能感觉到，那座死寂的祭坛深处，一股毁灭性的能量正在疯狂汇集。
她的指甲，深深地掐进了座椅的扶手里。
“二十。”
“十九。”
“‘水鬼’已抵达主控室外围！正在破门！”
伴随着一声剧烈的爆炸声，通讯频道里传来队长的大吼：“破开了！全体突入！”
“十。”
“九。”
指挥舱内，时间仿佛静止。
“八。”
激烈的交火声从频道里传来，夹杂着敌人的惨叫和怒吼。
“七。”
“六。”
“目标在控制台！火力掩护！”
“五。”
“四。”
那个狂热的基地负责人，用自己的身体死死护住控制台，他手里举着一把能量手枪，对准了控制台的核心，企图在最后时刻将其彻底摧毁。
“三！”
“二！”
一声沉闷的枪响，盖过了所有的声音。
倒计时的声音，戛然而止，永远地停在了最后一秒。
几秒钟后，通讯频道里，传来“水鬼”队长粗重的喘息声，以及劫后余生的狂喜。
“报告团长……目标已清除……‘祭坛’……已在我们的控制之下！”
“长鲸号”指挥舱内，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
陆枭紧绷的嘴角，终于有了一丝松动。他靠在椅背上，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
胜利的喜悦还未完全散去，他便睁开眼，恢复了那份冷静与锐利。
他转向身边的通讯兵，沉声下令。
“接后勤司令部，告诉他们，我需要一支‘搬家公司’，能把一座山搬空的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