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白的心,被他这个笨拙的动作烫得微微一颤。
她回来了。
这个念头,如此清晰,如此真实。
“妈妈!”
旁边,一道带着奶香的,无比欣喜的清脆叫声打断了两人之间的无声交流。
苏白缓缓转过头。
她看到了床边,一双黑葡萄般的大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自己的女儿。
看到了窗外,那缕冲破了黎明前最后的黑暗,温暖地洒在她女儿头发上的金色晨光。
她回来了,回到了她的人间。
“砰——!”
房门被猛地打开。
韩清和周启明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他们身后,跟着一群头发花白的老专家。
当他们看到床上那个已经睁开双眼,目光清明地看着他们的女人时,整个医疗团队,爆发出了一阵惊天动地的欢呼!
“醒了!醒了!”
“天哪!奇迹!这真的是医学史上的奇迹!”
韩清的眼泪当场就下来了,她一个箭步冲到床边,拿起仪器开始为苏白做初步检查,声音因为激动而剧烈颤抖着。
“心率恢复正常!血压稳定!血氧饱和度百分之九十九!”
“脑电波……我的天!”
韩清死死盯着监测仪上那活跃得有些过分的波形图,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周启明也挤了过来,当他看到屏幕上那条代表着精神活跃度的曲线,已经飙升到一个远超昏迷前,甚至超越了人类理论极限的峰值时。
这位一生都与数据和理性为伍的科学狂人,扶了扶眼镜,用一种近乎梦呓的声音喃喃道。
“这不是‘恢复’……”
“这是……破而后立,是彻底的重塑!”
苏白醒了。
这个消息像长了翅膀,在短短半小时内,传遍了整个昆仑基地的最高层。
无数颗悬了数天的心,终于落了地。
夜。
喧嚣和探望的人群散去,房间里终于恢复了宁静。
大床上,陆朝汐心满意足地睡在爸爸妈妈的中间。
她的小手一边抓着妈妈的衣角,一边抓着爸爸的手指,睡得香甜无比,小嘴还时不时咂吧一下,仿佛在做什么美梦。
陆枭侧躺着,高大的身躯像一道山脉,将母女二人圈在自己的保护范围内。
他的目光一刻也舍不得从苏白脸上移开。
他已经听她断断续续地讲述了昏迷中的一切。
从被“利维坦”的意志拖入无边黑暗,到那些漆黑的锁链,再到……那首不成调的,却拯救了一切的摇篮曲。
“我能感觉到,我的精神海,和以前不一样了。”
苏白的声音还有些虚弱,但很平稳。
她闭上眼,似乎在感受着什么。
“它好像……变得更大了,也更‘高’了。”
她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这种感觉。
如果说以前她的精神海只是一个广阔的海洋,那么现在,这片海的上方,还多了一片无垠的星空。
她能感知到的东西,不再局限于海洋。
“利维坦就像一颗狂暴的、燃烧的恒星,它的坐标在菲律宾海沟的最深处,我能清晰地感觉到它的愤怒和饥饿。”
“但……不止是它。”
苏白睁开眼,看向陆枭,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在我和朝汐的‘歌声’响彻那片黑暗之海的时候,我感觉到,这个星球上,还有其他‘东西’,被惊动了。”
陆枭的心猛地一紧,握住了她的手。
苏白回握住他,继续说道。
“南极,那片最厚的冰盖下面,沉睡着一朵巨大的、像水晶一样的莲花。它的意识冰冷、纯粹,像一台最精密的超级计算机,复杂到我无法理解。”
“亚马逊雨林的最深处,那片从未有人类踏足过的地下,有一株无比古老的植物。它的根系就是整个雨林的神经网络,每一片树叶的颤动,每一只昆虫的死亡,都在它的感知之中。”
“还有……在撒哈拉沙漠的中心,地底千米之下的岩层里,有一个由纯粹的硅基结晶构成的生命体,它在沉睡,但它的梦境,在影响着地表的磁场。”
陆枭听着妻子平静的叙述,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他所认知的世界,在这一刻,被彻底颠覆。
他一直以为,他们面对的敌人,是“方舟”组织,是那个代号“利维坦”的怪物。
可现在,苏白告诉他,这个星球上,远不止一个“利维坦”。
这些从神话和幻想中走出来的远古存在,一直都和他们生活在同一个世界。
只是在沉睡。
而现在,她们母女二人,无意中,按响了所有存在的“门铃”。
苏白感受到了丈夫手心的冷汗和那紧绷的肌肉,她反手将他的大手包裹在自己掌心,轻轻摩挲着。
“它们没有恶意。”苏白轻声说。
“至少,现在没有。它们只是……醒了。好奇地看了一眼那个发出声音的地方,然后又沉寂了下去。”
“但‘利维坦’不一样,它对我和朝汐,有着来自血脉深处的,最原始的贪婪和食欲。”
苏白转过头,看着身旁睡得正香,小脸红扑扑的女儿,眼神变得无比温柔。
是这个小小的生命,用她最纯粹的爱,将自己从深渊里拉了回来。
也是她,让自己拥有了窥见这个世界真实一角的能力。
陆枭顺着她的目光,也看向女儿。
他的眼神同样柔软得能滴出水来。
这个小家伙,是他的软肋,也是他的铠甲。
更是他和苏白之间,最牢不可破的血脉联结。
他低下头,在女儿饱满的额头上,轻轻印下一个吻。
然后,他抬起头,看向苏白,那双黑眸里,所有的震惊和恐惧都已褪去,只剩下山一般的沉稳和决绝。
“不管它们是什么,不管有多少。”
男人低沉的声音,在静谧的夜里,带着不容置喙的坚定。
“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谁想伤害你们母女,就必须先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苏白笑了。
她伸出手,轻轻抚上陆枭的脸颊,指尖划过他那道冷硬的疤痕。
这个男人,永远都学不会说什么动听的情话。
但他说的每一个字,都比山重,比海深。
她凑过去,在他的唇上,轻轻吻了一下。
“陆枭,”她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到了男人的耳中,“我们的战争,可能才刚刚开始。”
“敌人,或许也不止‘方舟’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