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维坦……”
当这三个字从雅典娜干涩的嘴唇里吐出时,陆枭周身的气压骤然降至冰点。
良久,他缓缓松开紧握的拳头,站起身,没有再看那个已经失去所有价值的女人。
“看好她。”
陆枭丢下三个字,拉开门,大步走了出去。
钢铁的舱门在他身后重重合上,隔绝了雅典娜脸上那诡异而绝望的笑容。
走在潜艇狭长的通道里,陆枭的脚步沉重如灌了铅。
冰冷的金属墙壁反射着他冷硬的侧脸,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里,翻涌着比深海更汹涌的怒涛与杀意。
摧毁“方舟”一个海底基地的喜悦,被“利维坦”这个名字带来的阴影彻底冲散。
他知道,这仅仅是开始。
只要苏白的能力存在一天,这样的威胁就永远不会消失。
“报告团长,已与‘和平号’汇合,准备上浮对接。”
通讯器里传来警卫员小王的声音,将陆枭从沉思中拉回。
“知道了。”
……
“和平号”科考船的船舱内,温暖的灯光驱散了海上的寒意,营造出一片安宁祥和的氛围。
经过一场跨越万里的大迁徙,此刻的“和平号”,更像是一个温馨的大家庭。
苏白正安静地坐在摇篮边,轻轻哼着不成调的摇篮曲。
她的脸色因精神力的高度消耗而显得有些苍白,但那双清亮的眼眸,却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摇篮里,小小的陆朝汐睡得正香,粉嫩的小嘴时不时咂吧两下,仿佛在梦里吃着什么好东西。
她的小手攥成拳头,放在脸颊边,恬静的睡颜像个降落凡尘的小天使。
旁边不远处的沙发上,李凤霞和许婧正低声聊着天。
李凤霞手里拿着一根毛线针,正给小外孙女织着一顶小帽子,脸上的笑容是藏都藏不住的满足。
许婧则温柔地看着正趴在桌子上,专心致志画画的小宝。
画纸上,是一个穿着军装的高大男人,牵着一个漂亮的仙女,仙女怀里还抱着一个更小的娃娃。
一切都显得那么岁月静好。
“吱呀——”
船舱的门,被轻轻推开了。
一股夹杂着海风咸腥与寒意的气息,瞬间涌了进来。
舱内所有人的动作,都下意识地一顿,齐齐朝着门口看去。
陆枭高大挺拔的身影,就那样站在门口。
“小叔!”
最先打破这份沉静的,是小宝。
小家伙丢下画笔,像一颗小炮弹似的,从椅子上跳下来,迈着小短腿就朝着陆枭冲了过去。
他一把抱住陆枭的大腿,仰起小脸,眼睛亮晶晶的,满是崇拜与兴奋。
“小叔!你打跑坏蛋了吗?”
陆枭低下头,看着自己的侄子。那张常年冷硬如冰雕的脸上,线条似乎柔和了万分之一。
他抬起手,宽厚粗粝的掌心在小宝的头顶上揉了揉,动作有些生疏,却带着难言的温情。
“嗯。”他从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的回应。
然而,他的目光,却越过小宝的头顶,径直落在了不远处那个站起身的女人身上。
苏白抱着女儿,从摇篮边站了起来,安静地看着他。
四目相对。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
两人都没有说话,但那眼神里,却已经交换了千言万语。
在深海之下,与敌人周旋,下达一连串冰冷指令时的那颗钢铁心脏,在这一刻,被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涩与滚烫彻底填满。
这就是他的一切。
是他用生命去扞卫,去守护的一切。
他迈开长腿,越过小宝,一步一步,沉稳地走向她。
皮靴踩在地板上,发出“笃、笃、笃”的声响,每一下,都像是踩在了苏白的心跳上。
李凤霞和许婧屏住了呼吸,连小宝也察觉到了气氛的不对劲,睁着大眼睛,好奇地看着自己的小叔。
陆枭在苏白面前站定。
近一米九的身高,投下一片极具压迫感的阴影,将苏白和她怀里的孩子,完完整整地笼罩其中。
他什么都没说。
只是缓缓抬起那只骨节分明的大手,轻轻地捧住了她的脸颊。
他的掌心,带着从深海带来的冰冷,可那指尖的温度,却又滚烫得惊人。
苏白的身子微微一颤,抱着女儿的手臂下意识地收紧。
“哎呀……”
旁边的李凤霞和许婧,几乎是同时发出了一声又轻又短的惊呼,随即又赶紧捂住了嘴,脸上是不好意思又忍不住想看的复杂神情。
在她们的注视下,陆枭低下头。
他吻住了她的唇。
这个吻,不同于以往任何一次的激烈缠绵,也不带着丝毫的情欲。
它很轻,很柔,带着一丝海风的粗砺,和一种无法言说的珍视。
苏白被他吻得有些喘不过气,鼻尖萦绕着他身上那股独特的,混合着海水和冷冽皂角的男人气息。
她的心跳得又快又乱,只能抬起眼,看着他近在咫尺的,那双闭着的眼睛,感受着他微微颤抖的睫毛。
她知道,她的英雄,回来了。
直到怀里的小朝汐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小嘴一扁,发出一声梦呓般的哼唧,陆枭才缓缓地松开了她。
他的额头,抵着她的额头,灼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我回来了。”
苏白眼眶一热,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轻轻地回了一句。
“欢迎回家。”
陆枭低低地“嗯”了一声,黑眸深处,那刚刚褪去的寒冰与杀意,在看到女儿皱起的小脸时,瞬间化成了绕指柔。
他伸出双臂,小心翼翼地从苏白怀里接过了那个温软的生命。
当女儿那柔软得不可思议的身体落入他坚实的臂弯时,这位在战场上能止小儿夜啼的活阎王,整个身体都僵硬了。
他看着怀里这个闭着眼睛,吧唧着小嘴的女儿,又抬眼看了看眼前这个为他生儿育女的妻子。
胸腔里那颗坚硬的心,彻底化成了一滩温水。
而在这片温水的深处,名为“利维坦”的阴影,让他抱紧女儿的手臂,又收紧了几分。
无论那是什么,他都将亲手,将其撕成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