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的梆子响过三声,冥界便换了天地。
白日的秩序悄然褪去,雾气从忘川河底弥漫开来,裹挟着无数未能往生的执念魂灵。
我和当铺众人接过孟婆递来的巡夜牌——一面刻着“执”字的骨牌——正式加入了冥界夜巡队。
胡离的九条尾巴尖儿各系一枚小铃铛,叮当作响:“姑奶奶倒要看看,哪个执念鬼敢造次!”
玄夜的黑袍融入夜色,唯余袖间银剪寒光偶现。
书生怀抱往生簿,页间墨迹流动,随时准备记录。
小雨则提着盏莲灯,光晕所及,躁动的魂灵便稍稍安宁。
巡夜的第一桩事,便是处理“执念失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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丑时,缝魂匠
河畔有个老妇魂灵正撕扯自己的魂魄,丝缕魂丝飘散,她又哭笑着将它们缝回——针脚歪斜,魂体已破败如絮。
“第七百次了……”巡夜的同僚叹息,“她儿子战死无尸,她便日日缝魂,想缝个假的出来。”
镜渊之力扫过,我看见那执念已化成实质的针线,将她牢牢缚在原地。往生簿显示:她儿子早已往生,且今世安康。
“告知真相否?”书生握笔迟疑。
“她受不住的。”玄夜的黑袍卷住老妇,“不如——”
银剪闪过,那执念针线尽断。老妇茫然抬头,手中虚握。玄夜将一枚莲灯糖人放入她掌心:“你儿子托梦说,让您好好往生。”
老妇盯着糖人,忽然痛哭出声。
魂体随之消散,唯余一点晶莹泪光落入忘川——竟是极纯净的念,修补了一小片涟漪荡漾的“界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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寅时,界膜破洞
界膜乃隔绝冥阳两界的屏障,薄如蝉翼,却承万钧之力。
常有执念深重的魂灵撞击界膜,企图重返阳间,留下破洞。
我们遇上一处破口,阴风倒灌,几个阳世醉汉的生魂正懵懂地往里飘!
“快补!”胡离甩尾铃定住生魂。
小雨忙掏出针线盒——线是往生花茎拧成,针是忘川冰凝就。可她手抖,缝得歪歪扭扭。界膜破口嗤嗤作响,扩大三分。
“我来。”我接过,和光剪金线为引,将执念当铺的“衡”字印绣上。界膜瞬而平复,更胜从前。
生魂归位,醉汉惊醒,只道一场怪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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卯时,无奈之序
巡至冥府最底层,景象更令人心惊。
*“记仇司”案卷堆积如山,几个判官边咳血边批阅,身后是万千冤魂的嘶吼。
*“往生桥”断了一角,鬼差们以魂体为砖,勉强砌住,自身却渐渐透明。
最无奈是“孽镜台”,镜面裂纹纵横,照出的前世今生支离破碎,多少魂灵因此误了判决!
一老判官苦笑着递来浊茶:“见笑了……冥府人力有限,只能先紧着大孽大善处理。这些陈年小账,唉……”
他的茶杯底沉着厚厚怨渣。
胡离忍不住问:“那这些破碎界膜、这些执念魂灵,就由着它们失控?”
老判官指着远处:“不然为何需要夜巡队?能补一点是一点,能渡一个是一个。冥界运转,从来都是缝缝补补,无奈却必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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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时,归铺悟执
天明交班时,我们皆默然。
当铺檐下,我将夜巡牌挂好,忽然明悟:执念当铺存在的真义——
*不仅是典当执念,更是为这冥界底层,补上一道细微却坚韧的“衡”。
*每一个执念背后,都是无奈与混沌中的一点不甘、一点念想。
而我们要做的,并非judge,而是“承”与“化”。
小雨用昨夜收获的几点纯净泪光,熬了一锅新茶。
茶名“夜巡”,饮之微苦,回甘却绵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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巳时,余晖照冥
自此,执念当铺多了一项职责:夜巡补界。
*胡离的尾铃成了定魂铃。
*玄夜的银剪可断执念锁。
*书生的往生簿详录界膜破损处。
而我的和光剪,绣补界膜时竟能融入“衡”之道则,使修补处更稳固。
冥界的夜,似乎因这点微小的努力,少了三分混乱,多了一缕秩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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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记
老判官常来讨“夜巡茶”喝,说能缓咳血之症。
界膜破洞处,偶尔能见当铺的“衡”字印闪烁如星。
而往生簿的末页,添了行小字:
“夜巡非巡夜,补界实补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