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是零星的碰撞,压抑在喉咙深处的咒骂,在分配站、在狭窄的通道转角、在尘民拥挤的居住舱里爆发。上民们佩戴着象征身份的崭新银中带蓝的徽章,行走间带着一种新生的、不加掩饰的优越感,眼神扫过灰扑扑的尘民时,如同看一堆会活动的障碍物。而尘民们眼中燃烧的,则是被剥夺一切后的屈辱、愤怒和绝望的火焰。
导火索在b-7区物资分配点被点燃。一个尘民老妇人,颤抖着双手将配给牌递进窗口。里面的上民管理员头也不抬,随手抛出一小袋营养膏,分量明显不足,袋子砸在冰冷的金属台面上,发出刺耳的声响。老妇人嘴唇哆嗦着,用尽力气发出微弱的声音:“…不…不够啊…”
后面的尘民队伍骚动起来。
管理员嗤笑一声:“尘民配额就这么多,有得吃就感恩吧,老东西!”
一声压抑太久的怒吼从人群中炸响:“放屁!凭什么他们吃好的,我们就该饿死?!”一个身材高大的尘民猛地冲到窗口前,一拳砸在厚厚的防弹玻璃上。那饱含愤怒的一击,竟让特制的玻璃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裂开细密的蛛网纹。这一击如同信号。
“跟他们拼了!”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砸了这狗屁灯塔!”
压抑的火山轰然爆发,绝望的尘民如同决堤的洪水,冲破了城防军士兵仓促组成的薄弱防线。愤怒的人群涌向物资仓库,冲向能源管道,试图用最原始的方式夺回被剥夺的生存权。混乱如同瘟疫般在钢铁堡垒的底层蔓延,警报声凄厉地撕裂空气。
维克多魁梧的身影出现在主控大厅的通讯光幕上,背景是混乱的呼喊和零星的武器交火声。“b-7区、c-3区、d-1区发生大规模骚乱!尘民冲击仓库和能源核心!请求指令!”他的声音透过杂音传来,带着战场特有的紧绷,但异常沉稳。
摩根站在指挥台前,巨大的全息地图上,代表着骚乱的红点正从几个区域迅速蔓延开来。他覆盖装甲的左手缓缓抬起,悬停在控制台一个闪烁着红光的授权按钮上方。
“控制局势。”摩根的声音冷硬如铁,没有丝毫犹豫,“授权使用非致命性麻醉气体和高压水炮。首要目标:保护关键设施,恢复秩序。如有必要……”他的手指稳稳按下授权按钮,“升级为致命武力。授权码:delta-Zero-Nine。”
命令如同冰冷的铁律,瞬间传遍城防军所有单位。
红鹭所在的机动小队被紧急调往骚乱最核心的能源枢纽外围通道。当她带着队员穿过混乱的居住区时,眼前的一幕让她倒吸一口冷气。
狭窄的通道内,一伙疯狂的尘民点燃了堆积的杂物,火焰在冰冷的钢铁墙壁上投下狰狞跳动的影子。
浓烟滚滚,刺鼻的塑料燃烧味弥漫。十几名尘民,其中大多是些瘦骨嶙峋的老人和妇女被手持能量警棍、戴着防毒面具的城防军士兵逼到了通道尽头的死角。
他们惊恐地蜷缩在一起,像一群待宰的羔羊。带队的士官正在大声呵斥,手中的警棍带着滋滋作响的电弧,高高举起,眼看就要落下。
“住手!”红鹭厉喝,声音穿透混乱,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她带着队员快步上前,挡在了那些瑟瑟发抖的尘民和士兵之间。“放下武器!他们不是威胁!”
士官动作一滞,看清是红鹭,面罩后的眼神闪过一丝犹豫,但随即被命令的冷酷淹没:“红鹭总司令!他们冲击封锁线!按照城主授权令,我们有权清除威胁!”
“威胁是那些破坏设施的人!不是这些走投无路的老人!”红鹭的声音拔高,英气的脸庞因愤怒而涨红,目光如炬扫过士兵们,“退后!把他们交给我处理!”
就在这时,意想不到的剧变骤临。一声沉闷到令人心脏停跳的巨响从能源枢纽方向传来!脚下的金属地面猛地一震,如同被巨锤砸中。
紧接着,是更加刺耳、令人头皮发麻的金属扭曲和撕裂的巨响,通道顶部的照明灯管疯狂闪烁,瞬间熄灭了大半,浓烟中,一股更加强烈、带着粉尘和焦糊味的冲击波猛地席卷而来。
“枢纽爆炸!”频道里传来维克多急促而沉重的嘶吼,混杂着刺耳的电流杂音,“结构受损!紧急隔离程序启动!重复!紧急隔离——”
话音未落,红鹭头顶厚重的合金隔离闸门发出刺耳的警报声,带着千钧之势,轰然坠落。
闸门砸落的瞬间,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
红鹭瞳孔骤缩。闸门巨大的阴影笼罩下来,目标正是她身后那群挤在角落、避无可避的尘民。
绝望的哭喊和尖叫被淹没在金属摩擦的厉啸中。
“不——!”红鹭发出一声撕裂般的怒吼。
身体的本能快过思考,所有的战斗技巧、所有的力量在刹那间凝聚爆发,她不是扑向安全区域,而是如同离弦之箭,义无反顾地反向撞向那群惊恐万状的尘民。
巨大的推力狠狠撞在人群上,七八个尘民被这股不顾一切的力量猛地推开,踉跄着跌向闸门落点之外相对安全的地带。
几乎在同一刹那,红鹭反手拔出了腰间的配枪。没有一丝犹豫,甚至没有回头确认,枪口对准上方落下的巨大闸门滑轨连接处,那控制着缓冲和锁定装置的关键节点。
能量手枪爆发出刺目的蓝白色光芒,一道凝聚了所有力量的光束精准地轰击在滑轨的液压枢纽上。
炽热的金属碎片和灼热的气浪猛地爆开,下坠的闸门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呻吟,速度猛地一滞,为那被推开的尘民争取了生命线般的瞬间。
然而,争取时间,代价是自身葬身之地。
被强行改变的轨迹无法阻止闸门最终落下的宿命。就在闸门底部离地面仅剩不到半米,即将彻底封死空间的刹那,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闷响。
刺目的光线下,那沉重的合金闸门边缘,无情地压住了红鹭来不及完全抽离的右脚踝。
时间凝固了半秒。
红鹭的身体猛地一僵,随即在闸门沉重的压力下被狠狠带倒。她甚至没有发出一声痛呼,只是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嘴唇因剧痛和巨大的冲击力而剧烈颤抖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