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风还带着夜里的凉意,艾琳站在山坡上,看着灰衣女游侠牵马走下坡道。她没说话,只是跟了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领地大门。守门的士兵看了艾琳一眼,又看向那名陌生女人,没有多问。艾琳提前打过招呼——来的人不盘查,不追问身份。
进了镇子,她带人去了东区一间空屋。屋子小,但干净,床铺是新换的,桌上摆着一碗热汤和一块黑面包。
“你可以住这里。”艾琳说,“饭会有人送。”
灰衣女环视一圈,走到桌边坐下,端起汤喝了一口。她的动作很慢,像是在判断味道,也像是在观察周围有没有埋伏。
艾琳没坐。她站在门口,说:“我得去巡防。你要是想走,门不会锁。”
女人抬起头:“我不是逃兵,不会偷偷溜。”
艾琳点头,转身离开。
太阳升到屋顶时,她回来了。这次带了一名轻伤员,让他负责送饭和换水。她自己则去了北村。
那里有个被烧过的村子,墙塌了大半,房顶没了,但已经有几户人家在搭新棚子。木头是从废墟里扒出来的,歪歪扭扭,勉强能遮雨。
她刚走近,一个孩子跑过来,手里举着一根断掉的扫帚柄:“姐姐!我们修好了半面墙!”
艾琳蹲下来,伸手摸了摸孩子的头。她没说话,只是站起来走向那堵墙。
几个村民正在搬石头。一名老妇人坐在门槛上削木片,用来固定篱笆。她的手抖,刀也歪,可每一下都用力压到底。
艾琳脱下披风,卷起袖子,加入搬石的人群。
中午前,灰衣女来了。她是跟着送饭的轻伤员来的,站在村口看了一会儿,才慢慢走进来。
没人招呼她。村民们各忙各的,连孩子也没停下玩耍的脚步。她走到那口煮粥的大锅前,看见锅底快烧干了,便从旁边水桶舀了一勺水添进去。
老农从田里回来,肩上扛着锄头。他看了一眼灰衣女,又看了看锅,走过去盛了一碗粥。他没拿勺子,而是用手掰下一小块黑面包,泡进碗里。
然后他走过来,把碗递给灰女。
“给姐姐喝一口。”
女人愣住了。她盯着那碗粥,粗陶碗沿有裂纹,粥面上浮着几点菜叶,热气已经不太明显。
她接过碗,没喝。
老人笑了笑,转身走了。
她站在原地很久,直到艾琳走过来,从地上捡起一把锤子,继续敲钉子。
“他们不怕陌生人。”她说。
艾琳停下动作:“怕也没用。敌人烧了他们的家,但他们还得活着。”
“可你能保他们多久?”
“我不知道。”艾琳直起身,“但我不会让他们再被烧一次。”
灰衣女低头看着手中的碗,终于喝了一口。
下午,又有两个人到了领地。
一个高个男人背着长弓,另一个矮些的挎着双刀。他们是接到消息后一路赶来的游侠,听说前面有人迟疑不定,便直接找上门来。
他们在广场中央停下,等着艾琳出现。
她来了,身后跟着灰衣女。三人面对面站着,谁都没先开口。
高个男人开口:“我们要确认一件事。你是不是真的在守这片土地,还是只想拉人替你送死?”
艾琳说:“我可以带你去看昨天被埋的尸体,也可以带你去看今晚要巡逻的路线。你要看哪一样?”
男人皱眉:“我不信话,也不信尸体。我要看人。”
“那就跟我来。”
她转身就走,三人跟上。
这一次她没去废墟村,而是带他们进了南村。那里有一片刚清理出来的空地,村民正围着一堆木料讨论怎么搭牛棚。
艾琳走过去,蹲下身,拿起一根木条比划角度。其他人自然地围上来,七嘴八舌地说哪里该加固,哪里可以省料。
游侠们站在外围,看着这群人忙碌、争吵、笑骂。
天快黑时,孩子们聚在一起唱歌。声音不大,调子也不准,唱的是祖辈传下来的安眠曲,讲一个母亲等丈夫回家的故事。
游侠甲——那个高个男人——突然动了。
他走到人群边缘,放下肩上的包,解下肩甲,轻轻放在地上。
然后他走向艾琳。
“我走过七个国境。”他说,“见过三百多个村庄。有的富得流油,有的穷得吃土。但没有一个,在房子烧完之后还能聚在一起唱歌。”
他停顿了一下。
“你们修的不是墙,是命。”
艾琳看着他。
“我愿意留下。”他说,“不止为战,也为守。”
他转过身,面对另外两名游侠:“你们怎么看?”
矮个男子沉默几秒,点了点头。灰衣女没说话,但她把手按在了刀柄上——不是戒备,而是表态。
当晚,四人被安排住在民房。艾琳回到指挥所,翻出一张旧地图铺在桌上。她用炭笔在几个点做了记号,写下巡逻轮值表的第一行。
第二天一早,游侠甲来找她。
“我们需要武器。”他说,“我的弓还能用,但箭不多。其他人也需要装备。”
“仓库有库存。”艾琳说,“你挑人,一起去领。”
“我们不是士兵。”他说,“我们不列队,不喊口号,也不会听你一声令下就冲进火海。”
“我知道。”艾琳抬头,“你们是游侠。所以我不会命令你们冲锋,只会告诉你们哪里最危险。”
男人盯着她看了几秒,转身走了。
半个时辰后,他带着三人出现在仓库门口。他们各自选了称手的兵器,检查了磨损程度,登记了编号。
没有人多拿一件。
傍晚,艾琳站在训练场边缘,看他们整理装备。游侠甲正在磨箭头,灰衣女检查弓弦,另两人在试刀。
村民送来晚饭,四份陶碗,一样的饭菜。
艾琳走过去,把最后一张轮值表递给他们。
“今晚你们编为一组,负责西线了望台到老橡树之间的区域。”她说,“两个时辰一换,有人接班。”
游侠甲接过纸,看了一眼,塞进怀里。
“我们会去。”他说,“但我们随时可能离开。”
“可以。”艾琳说,“只要你在的时候,站得住就行。”
他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夜风刮起来时,他们出发了。
艾琳站在场边没动。她看着四个人影穿过广场,走向西门。其中一个回头看了她一眼,很快转回去。
月亮升到中天时,西线传来一声短哨。
是约定的平安信号。
她松开一直握着的剑柄,转身走向指挥所。
屋里的灯还亮着,地图摊在桌上,炭笔记下的点清晰可见。
她拿起笔,在“游侠组”后面画了一个圈。
门外脚步声响起。
她抬头。
游侠甲独自站在门口,手里提着一只破损的箭袋。
“路上捡的。”他说,“不是我们的制式。”
艾琳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