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风快步进入金玉苑，院内静悄悄的，下人已经被兰策尽数屏退。
此时兰策坐在院子内的凉亭里吹冷风，愣愣的出神。手里攥着那个瓷瓶，他在想，要不要给顾清风下药？要，怎么下药？
顾清风快步踏入院门，一眼便看到那个孤零零坐在凉亭里的身影。夜色勾勒出少年单薄的轮廓，微微垂着头，肩颈绷紧，孤寂的气息蔓延开。
顾清风心中一紧，像是被他这模样狠狠刺了一下。他快步走过去，还未靠近便闻到淡淡的酒气，想来今日之事确实让他十分烦闷，都会借酒消愁了。
“喝酒了？”他脚步放轻，挨着兰策坐下，声音也不自觉柔下来。
兰策猛地回神，下意识地攥紧手指，小巧的瓷瓶被收入袖中，动作不慢，可也被顾清风看到一角。
目光扫过，顾清风只当寻常物件，并没太在意。他抬起手，干燥温热的指尖抚上兰策的脸颊，触手一片冰凉，不由担心的蹙眉，“怎么坐在外面？坐了多久？这么冷，进屋吧。”
师父，在关心我？
他的话点燃兰策已经熄灭的火苗，越烧越旺，既然你自己送上门来了，那便不能放你走了！
兰策抬起眼，点了点头，顺从地任由顾清风扶着他站起身，往屋内走去。方才坐着想事情还不觉得，这一走动，被寒风浸透的四肢百骸才后知后觉地传来刺骨的冷意，让他控制不住地打了个哆嗦，牙关都有些发颤。
这冰冷的感觉，恍惚间将他带回了多年前。那时他中了奇毒，需泡在寒潭中辅以银针逼毒。瘦小的他冻得浑身青紫，瑟瑟发抖，也是师父，将他紧紧抱在怀里，用精纯的内力源源不断地为他驱散寒意。
回忆与现实交织，兰策心头一酸，眼眶一热，几乎是本能地，抬手紧紧搂住顾清风的脖颈，将冰冷的脸颊贴在他温热的颈侧，激起他一层鸡皮疙瘩。
依赖地蹭了蹭，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和委屈，“师父～我冷。”
“马上就不冷了。”顾清风身形微顿，似乎也想起了旧事。他一手稳稳扶住兰策的腰，掌心贴在他后心，温和的内力缓缓渡入，驱散他体内的寒气，另一只手则习惯性地揉了揉他冻得冰凉的后脑勺，语气带着不易察觉的疼惜，“知道冷还坐院子里吹风？下次不许这样了，知道吗？”
这久违的、带着责备却更显亲昵的关怀，瞬间击溃了兰策强撑的心防。他鼻尖一酸，眼泪迅速开始打转，声音已经染上哽咽，带着控诉般的委屈，“师父，你好久，都没这么关心我、心疼我了～”
闻言顾清风一怔，偏头看着怀中人泛红的眼圈和依赖的姿态，内心反思，这段时日因着种种顾虑和兰灏的出现，自己似乎确实刻意疏远了他。
他心中微软，低声道，“是师父不好。走吧，先回房。”
“嗯。师父，你像在山上时那样抱我走。”兰策双手搭在他脖颈，抬起湿漉漉的眸子看他。
顾清风喉结悄悄滚动，低垂着头没叫兰策发现，轻勾起唇，声音放柔，指尖点了点怀中人的鼻尖，“都多大了，还要抱？”
“嗯～师父，我不管，你不抱我，我生气了。”兰策眸光微亮，重新扑进他怀里，开始耍赖。
“好～”顾清风觉得自己一定也是醉了，根本不忍心拒绝这样脆弱的兰策。微微弯腰，一手护着后背，一手穿过腿弯，熊抱着把人抱起来。
兰策双腿立刻圈住他，脑袋枕在肩头，笑了，“师父，你身上好暖和。”
冻了这一场，又满身酒气，回到温暖的内室后，兰策忍不住打了两个喷嚏。顾清风见他是真的受凉了，便吩咐人抬来热水，放了驱寒的草药及姜片。
他亲自试了水温，看着兰策坐进浴桶里，这才走到屏风另一侧，替他整理等会儿要穿的衣物，又检查下人送来的驱寒汤药是否温度适宜。
浸泡在温热的水中，身体渐渐回暖，兰策的目光穿透朦胧的水汽和屏风的阻隔，落在那个为他忙碌的、清隽的身影上。师父果然还是关心他的，这个认知让他心头既暖又痛。自打云林出现，自己和师父就没好好亲近过。
余光，不由自主地再次扫向自己脱下来、搭在屏风上的外袍。那袖袋里，藏着，那个小玉瓶。
屏风对面，顾清风尝了口驱寒的汤药，又加了些预防风寒的药。
兰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所有的挣扎、犹豫、不安，都被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所取代。
他，下定了决心。
兰策在浴桶里泡得浑身暖融融、皮肤都泛着粉才出来。换上丝质的贴身寝衣，衣带松松系着，露出一段白皙修长的脖颈和一小片精致的锁骨下的肌肤。
虽然身形依旧偏瘦，却不再是在山上时那般单薄，肩臂腰腿的线条已然有了青年的柔韧力道。他故意让寝衣领口敞开了些，隐约可见其下匀称的胸膛。
他走到屏风边，动作极快地在小指上刮了点无色无味的药粉，挂着浅笑，若无其事的走出去。
见他这般穿着，顾清风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一瞬，那裸露的肌肤在灯光下白得晃眼。他喉结微动，旋即有些不自然地移开了视线。“喝点姜汤，去去寒气。”
“哦，好。”兰策坐到桌边，眼珠子一转，想着怎么下药才自然。姜汤里加了预防风寒的药，并不好喝，可他喝多了苦汤子，面不改色的一饮而尽，只放下碗时还是皱了皱眉。
顾清风见状，变戏法似的从袖中拿出一包山楂糖球，是他在外面找兰策时买的，想着这孩子爱吃甜的。轻笑道，“看到就买了一包，尝尝喜不喜欢欢？”
兰策扬起笑，“师父买的，我都喜欢，谢谢师父。”
他接过糖球，却没有立刻放入口中。垂眸，眼底闪过一丝狡黠的光，指甲轻刮，这才咬了一口，“嗯，好吃。”
忽然抬手，将那颗自己咬过的、还带着晶莹湿痕的糖球，径直送到顾清风唇边，眼中都是天真，声音软糯，“好甜，师父，你也尝尝。”
顾清风定定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目光不由自主地扫过他微敞的领口和那截白皙的脖颈，呼吸几不可察地乱了一瞬。鬼使神差地，他竟张开了口，含住那半颗带着兰策气息的、甜得发腻的糖球。
没想到如此顺利！
兰策眼底的笑意几乎要满溢出来，心情好得仿佛飘在云端。他自顾自地又拿起一颗糖球吃起来，一边吃着，一边用眼角的余光悄悄观察着顾清风，内心既紧张又期待地等待着药效发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