贡院森严,王寅听着旁边传来别人冻的抽抽的嘶哈声和咳嗽声,拽了拽盖着的那件狐皮披风,轻勾起唇,只觉得整个人都暖洋洋的。
兰煜雪要忙公务,新的先生还没找到,兰策这几日彻底撒了欢,没人看着他学习写字,就连书房都很少去了。在府里遛那只鹩哥,教着说话,或是拿着弓箭练习,再是玩弩弓,可没两天又腻了。
歪着脑袋看着近在眼前的大门,眼珠子一转,看向身边的小德子,后者猜到什么咕咚一声,用力咽口唾沫,“小爷,咱们,回吧,万一叫王爷发现了,奴才铁定被打死。”
“怕什么,有我罩着你!走!”兰策傲气的一扬脑袋,揣上银票,拽着小德子就出了府。
他带着小德子满京城地晃悠,追着卖糖人的摊子跑三条街,蹲在茶馆后院看人斗蛐蛐看得忘了时辰,新奇的小玩意儿买了一堆,店家帮着送货,大包小包的往府里送。
偶尔良心发现想起王寅走前布置的课业,也是抓耳挠腮半天,最后笔一扔,“算了,等先生考完回来再说!”
不远不近跟着保护他安全的承影在暗处握了握拳头,这小崽子果然皮痒,又欠揍了。
“阿嚏~”兰策摸了摸鼻子,总觉得有邪风,冷飕飕的。
邪风——承影坏笑着出现,无视他的惊恐尖叫,拎着后脖领就把人提起来,“玩儿的好啊,世子爷~”
“。。。啊啊啊,承影,你不许打我,我告诉爹爹,”兰策双手往后去捂屁股,保护屁股蛋儿。
看他这样承影哼笑着往上一抛又接住,听他啊啊叫,特别有意思,“哼,你还知道你欠揍啊。”
“臭承影,坏承影,啊啊啊,,,”
兰煜雪见儿子疯跑,再听下人回禀兰策的近状,到底没惹出大祸来,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他快活几日。
无奈的轻笑一声,正准备往后院走,兰策的声音由远及近,听到动静一回头,兰策正被承影当面团似的那么揉,又叹了口气,加快脚步,这样挺好的,得些教训也好,自己就不去解救这小魔头了。
转眼便到了放榜之日。
这日一大早,小德子记着兰策前一日的吩咐,便来叫他起床,兰策翻了个身,给他留个后脑勺,不想起。小德子把他衣服烘暖捧过来,“小爷,今日放榜,不是要陪王先生去看榜吗?还去吗?”
“看榜?对哦,去吧。”兰策嘟囔一句,揉了揉眼睛,没再赖床,坐起身,伸了个懒腰,“好吧,你给我穿。”
“是。”小德子伺候的尽心,衣服烘热了,鞋袜也是。
兰策嚷嚷着要去看榜,倒不是他对科举有多大的热情,纯粹是觉得热闹,而且看的是自己先生的榜,与有荣焉。
他拉着王寅挤进摩肩接踵的看榜人群,外墙下,人头攒动,各种议论声、叹息声、欢呼声交织在一起。
兰策个子还不够高,踮着脚也看不清,急得直扯王寅的袖子,“先生先生!看到了吗?有你的名字吗?”
王寅表面看着镇定,负在身后的手却微微攥紧,手心沁出薄汗,“不急,慢慢看。”他目光一行行扫过那朱笔写就的名单,从后往前,心一点点提起。
承影双手抱胸跟在两人身后,余光扫了眼王寅,又垂眸看了眼兰策,后者一抬头,眸光一亮,四目相对,完了。
兰策被承影单手抱的高高的,比承影还高,二人一个一脸兴奋,一个面无表情,“你别晃悠,掉下来我可不接着你。”
“你才不会,,,”话音未落,兰策猛地蹦哒起来,手指着榜单上方,声音又尖又亮,几乎要劈叉,“啊啊啊!承影,我看到了,是先生的名字!第十一名!王寅!第十一名!先生,是你!真的是你!先生你中啦!中啦!”
他激动的直拧巴,承影拍了下他的屁股,“行了,又不是你中了,别叫了,耳朵都废了。”
“嘿嘿,我是替先生高兴。”兰策踢了踢腿,挣扎着下到地上,扑到王寅身边,晃了晃他的手臂,“先生,恭喜你,十一名也很厉害。”
周围的目光瞬间汇聚过来,有羡慕,有祝贺。王寅早顺着兰策细瘦的手指望去,果然在那二甲第十一的位置上,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一瞬间,胸腔里那颗高悬的心重重落下,砸出满腔难以言喻的酸胀与滚烫。寒窗苦读,王府蛰伏,所有艰辛似乎都在这一刻有了着落。他轻轻吁出一口长气,一直紧绷的肩背缓缓放松下来,嘴角控制不住地向上扬起。
垂眸看向身侧替自己高兴的兰策,轻轻揉了下他的后脑勺,声音平静,“嗯,中了。”
但微微发颤的尾音泄露了内心的激荡。总算…总算对得起早逝的父亲,对得起族中供养。还有,对得起兰策给自己的狐皮披风。
“太好了!先生太厉害了!”兰策比他自己中了榜还高兴,拉着他的袖子又蹦又跳,小脸兴奋得通红,“我就知道先生一定能行!快!回去告诉爹爹!让他摆酒!必须摆酒!”
承影拍了拍他的后脑勺,力气不大,却带着他的小脑袋瓜跟着晃了晃,“行了,又不是你中了,兴奋成这样。”
兰策笑的高兴,“嘿嘿,我是替先生高兴。”
“多谢世子,多谢承影大人。”王寅对着二人拱手微微鞠躬行了一礼。
承影睨了他一眼,嘴角轻轻扬起。
中了进士,王寅便不能再如从前那般常住王府。他很快买了一处清雅的小院,开了府邸,又派人前往姑苏老家,将年迈的母亲和尚未成年的弟妹一并接来了京城安置。新科进士应酬繁多,拜座师、会同年、等待吏部铨选,诸事繁杂,忙得脚不沾地。
起初兰策还觉得有意思,来这边小院闹了几次,但王寅很忙,根本不得闲,没有太多时间陪他,王寅的弟妹比他小上一些,可似乎很怕他,次数多了兰策也觉得没意思,加上后面又请了更严厉的先生,渐渐的来的少了。
王寅也是发现了,可现在不比从前,他是真的忙,只有偶尔得了新奇玩意儿或者得了新书,会到府上给兰策送一份。见新先生和兰策处的并不如想的那般好,一时有些恍惚和感慨。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到了四月,眼看着没几日就到兰策十三岁生辰。
王寅忙里偷闲,正在书房琢磨该给这小魔王备一份什么生辰礼。笔墨纸砚他是不缺的,奇巧玩物他怕是也腻了…
正思忖间,府外忽然传来一阵极其急促混乱的马蹄声和喧哗声,打破了府里的宁静。
紧接着,他的心腹老仆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进书房,脸色煞白,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大人!不好了!刚…刚得的消息!王爷…王爷他,遇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