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院的篝火渐渐熄灭，夜风带着山林的寒意吹来，吹散了烤肉最后的余温。
莱恩收拾好工具，薇薇安也拉紧了身上单薄的裙子，那点因食物而升起的暖意，很快就要被寒冷驱散。
两人默契地没有多言，一前一后地走回了主大厅。
大厅里虽然同样空旷，但至少四壁能挡住穿堂风。
他们在那唯一还算温暖的壁炉前坐下，看着里面最后一根木柴不甘心地爆开一串火星。
那股属于烤肉的霸道香气，已经散得差不多了，只余下点点淡淡的烟火味，缭绕在两人之间。
这顿晚饭，让那根一直以来紧绷着的，名为“生存”的弦，难得地松弛了下来。
莱恩靠在墙边，有一搭没一搭地擦拭着他那把多功能工兵铲。
薇薇安则抱着膝盖，坐在王座的台阶上，看着壁炉里那点明明灭灭的余烬发呆。
大厅里很安静，是那种不必刻意找话说，让人舒服的安静。
这种氛围，让薇薇安那颗属于项目经理的心，又开始蠢蠢欲动了起来。
“莱恩，”她忽然开口，声音在这大厅里显得格外清晰。
莱恩擦拭铲子的手顿了一下，抬起眼看她，没出声。
“我觉得，是时候了。”
薇薇安站起身，来回踱了两步，那架势，像极了前世在会议室里，准备开始做项目提案的秦瑶。
“什么？”莱恩问。
“我们的‘凡尔赛复兴计划’，不能只停留在修墙补洞这种体力活上。”
薇薇安的眼睛里，重新燃起了那种让莱恩感到头疼，混合着算计与亢奋的光。
“我们需要扩大影响力，需要建立自己的话语权，需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凡尔赛不仅还活着，而且活得很好。”
莱恩看着她，眉头缓缓皱起，他从她这番话里，嗅到了一丝熟悉的，属于吸血鬼不靠谱的味道。
“所以？”他追问。
“所以，我决定，”薇薇安深吸一口气，用宣布公司重大战略的语气，掷地有声地说道：
“明天，我们就进行一次回归特别直播！”
“一场盛大，足以让整个‘暗夜之眼’都为之震动的，凡尔赛集团，项目启动会！”
她说完，期待地看着莱恩，像个等着老板点头夸奖的员工。
莱恩沉默了。
他脸上的表情，在听到“直播”两个字时，就瞬间从平静切换到了冰冷。
莱恩缓缓地站直了身体，将那把工兵铲“当”的一声插在身旁的石砖缝里，发出的声响，让薇薇安的心都跟着颤了一下。
“我拒绝。”
他吐出这三个字，干脆利落。
薇薇安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为什么？”
“可笑。”
莱恩从鼻子里发出轻哼，转过身，背对着她，仿佛多看她一眼都脏了自己的眼睛。
“把自己的脸，像货物一样，展示给一群躲在暗处，连身份都不知道的家伙看？”
“靠着那些虚假的吹嘘和拙劣的表演，去博取同情和施舍？”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那种对“表演”这种行为，发自骨子里的鄙夷。
“凡尔赛，我以为你跟那些腐朽的贵族不一样。”
“原来，你们都一样。”
“都只会玩弄这种，上不了台面的小把戏。”
薇薇安感觉自己像是被盆冰水，从头浇到了脚。
那点因为晚餐而升起的温情，被他这几句刻薄的话，撕得粉碎。
“把戏？”她气笑了，音调不受控制地扬了起来。
“莱恩·卢卡斯，你管这个叫把戏？”
“你知不知道，就是靠着你嘴里这些‘上不了台面的把戏’，我才从GApI那里，换来了这五十袋水泥和一套发电机！”
“不然呢？靠你的爪子去跟他们讲道理吗？”
“那至少是战士的方式。”莱恩回过头，狼瞳里燃着两簇冷硬的火焰。
“而不是像个小丑，在别人面前摇尾乞怜！”
“摇尾乞怜？”薇薇安感觉自己的血压要爆了。
她指着自己，又指着这片废墟，那颗属于社畜的灵魂，被他这种站着说话不腰疼的态度彻底点燃。
“我是在求生！你懂吗？”
“我是在用我唯一会的，也是我最擅长的方式，为我们两个，为这座该死的城堡，争取活下去的资本！”
“你以为我想吗？”
薇薇安的声音带上了哭腔，是真的委屈和愤怒。
“你以为我愿意穿着背后全是别针的破窗帘，对着一群不知道是人是鬼的观众，强颜欢笑地吹牛吗？”
“你以为我愿意为了几袋水泥，算计每一个条款，跟那个笑面虎一样的GApI官员斗智斗勇吗？”
“我做的这一切，是为了什么？”
“为了你口中那可笑的，战士的荣耀吗？”
她向前一步，毫不畏惧地迎上他那双燃烧着火焰的狼瞳。
“你的荣耀，能变成水泥吗？”
“你的荣耀，能堵住屋顶上那个比你脑袋还大的窟窿吗？”
“你的荣耀，能在我被猎魔人追杀的时候，变出一面盾牌吗？”
一连串的质问，像一把把锋利的刀子，扎在莱恩的心上。
他想反驳，却发现自己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因为她说得对。
他的荣耀，什么都换不来。
“你守着你那套古老的，早就被时代淘汰的法则，高高在上地批判我。”
“那我问你，莱恩·卢卡斯，在你批判我的时候，你又为这座城堡，做过什么？”
“除了像个野兽一样，在这里占个地方睡觉，你又为我们的‘盟约’，付出过什么？”
这句话，像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了莱恩的自尊心上。
他那双金色的狼瞳，瞬间变得赤红。
“我……”
他想说，他可以去打猎，可以去战斗，可以用他的爪牙撕碎所有敌人。
可这些话在薇薇安刚才的质问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因为他们的敌人，早已不是单纯的野兽或士兵。
他们的敌人，是贫穷，是孤立，是这个世界的规则。
而这些，恰恰是他最不擅长应对的。
“我不是战士，莱恩。”
薇薇安看着他那副被戳到痛处，却依旧强撑着不肯低头的样子。
心里那股怒火，慢慢平息了下去，转而变成了更深沉的悲哀。
“我就是一个普普通通，想活下去的普通人。”
“战斗，是你的方式。”
“而表演，算计，甚至你口中那些‘上不了台面’的把戏……”
薇薇安抬起头，那双红色的眼睛里，没有了愤怒，只剩下坚韧的光。
“是我的。”
她用坚定的语气，为这场争论，画上了句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