炼金室里，那股由上千只蝙蝠翅膀扇起的狂风，终于平息。
空气中，还残留着野兽的腥味和尘土的气息。
薇薇安瘫坐在地上，一动不动。
她的头发乱得像个鸟窝，那件为了方便画法阵而穿的旧长裙上，沾满了灰尘和蝙蝠的绒毛。
她感觉自己像是刚从滚筒洗衣机里被甩出来，浑身的骨头都错了位，大脑里更是一片嗡鸣。
劫后余生的虚脱感，比任何一次饥饿都来得猛烈。
她甚至没有力气去思考，刚才那场被观众们奉为“万蝠来朝”的盛景，究竟是如何发生的。
她只知道，自己活下来了。
又一次。
在搞砸了一切之后，莫名其妙地，活了下来。
她机械地抬起手，划开了黑曜石手机的屏幕，想看看自己这次的“演出”后台数据如何，够不够她兑换几袋血浆压压惊。
然后，她的呼吸，再一次停滞了。
屏幕右上角，那个代表着她全部身家的数字，不再是她熟悉的三位数，甚至不是四位数。
【人气值：】
一万零三百五。
薇薇安盯着那串数字，反复地，一个一个地数了三遍。
她没看错。
就刚才那么一小会儿，在她被吓得魂飞魄散、尖叫连连的时候，她的人气值，以一种她无法理解的、堪称恐怖的速度，实现了爆炸性的增长。
如果说之前的几次翻车，只是让她从一个无人问津的小透明，变成了有点话题度的搞笑新人。
那么刚才的“亡灵法阵”和“蝙蝠派对”，则像两枚重磅炸弹，直接将她炸上了“暗夜之眼”这个平台的话题巅峰。
她下意识地点开了人气排行榜。
在“吸血鬼”分区那张不算长的榜单上，她的头像——那张被蝙蝠簇拥着、表情惊恐又无奈的截图，正高高地挂在第一名的位置。
而在她的下方，那个她有点眼熟的、Id为“弗拉基男爵”的主播，已经被远远地甩在了后面。
薇薇安看着这一切，心中没有丝毫喜悦。
只有一种巨大的、荒谬的、不真实的感觉。
她像一个兢兢业业的社畜，辛辛苦苦写了半年的项目计划书，结果老板看都不看，反而因为她打印计划书时，打印机卡纸喷墨弄脏了文件，觉得这个“意外的艺术效果”很棒，直接给她发了十倍的年终奖。
这种感觉，让她对自己的人生，和这个世界的运行逻辑，产生了深刻的怀疑。
就在她对着那个刺眼的数字发呆时，黑曜石手机的屏幕中央，毫无预兆地，弹出了一个巨大的、带着官方认证徽记的、暗金色信封图标。
那信封的样式，充满了古老而庄重的仪式感，上面用燃烧着火焰的字体，写着两个大字。
【战书】
薇薇安的心，咯噔一下。
她有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
她颤抖着手指，点开了那个信封。
一道华丽的、如同羊皮卷轴展开的动画过后，一封措辞严谨、格式正式的挑战书，呈现在了她的面前。
【“暗夜之眼”官方pK挑战通知】
【挑战者：弗拉基男爵（Id: Fraki_the_baron）】
【被挑战者：薇薇安（Id: Vivian_de_Versailles）】
【pK模式：荣耀对决（全平台直播）】
【pK主题：祖传之宝的荣光】
【pK规则：挑战双方需在规定时间内，向全平台观众展示一件足以代表自己家族荣耀与底蕴的“祖传之宝”，并阐述其来历与价值。最终由观众投票及平台特邀评委打分，综合决定胜负。】
【pK赌注：败者，需在直播镜头前，向胜者行标准的九十度鞠躬礼，并亲口承认：“您的荣耀，远胜于我，我愿向您献上最诚挚的敬意。”】
【挑战时间：三日之后，新月初升之时。】
【是否接受挑战？（注：根据平台《荣耀法典》第7条，被挑战者若无正当理由拒绝，将被视为怯战，平台声望值将永久性扣除50%。）】
薇薇安一个字一个字地读完，感觉自己的脑袋“嗡”的一声，像被人用攻城锤狠狠地砸了一下。
弗拉基男爵？
pK？
祖传之宝？
她的大脑，在艰难地处理着这几个关键词。
她对这个弗拉基男爵有点印象，就是那个被她挤到第二名的倒霉蛋。
可他为什么要挑战自己？
还是用这种近乎于羞辱的方式？
比拼“祖传之宝”？
这不是明摆着欺负她这个新来的穷鬼吗？
一股怒火，从她的心底烧了起来。
这是职场霸凌！
这是赤裸裸的打压新人！
她上辈子在公司里，见多了这种倚老卖老、看不得新人出头的老油条。
自己没本事做出成绩，就想方设法地给新人穿小鞋，把水搅浑。
可是，愤怒解决不了问题。
她现在面临一个最核心、最致命的问题。
她上哪儿去找一件所谓的“祖传之宝”？
薇薇安的脑海里，开始飞速地盘点自己那点可怜的家当。
那套她从垃圾堆里翻出来的、用来装“特调血浆”的银质茶具？
已经被“暗夜之子”当众鉴定为“矮人三流工厂的镀银仿制品”。
拿出去，就是自取其辱。
那件她用旧窗帘和铁挂钩改造的、“后现代工业解构主义朋克风”晚礼服？
或许能唬住一些年轻的观众，但在真正的行家眼里，那就是个笑话。
除此之外呢？
薇薇安感到一阵剧烈的头疼。
她环顾四周，目光所及之处，尽是破败与贫穷。
倒塌的墙壁，腐朽的家具，空空如也的柜子，还有那一口黑沉沉的、可能是她这城堡里最值钱的家当——石棺。
难道，她要扛着这口棺材去参加pK？
然后跟观众说：“请看，这是我凡尔赛家族的传家宝，祖传的卧具，冬暖夏凉，纯天然石材打造，睡在里面，能有效缓解失眠多梦，腰酸背痛。现在购买，还附赠同款骨灰盒。”
她都能想象到，弗拉基男爵那张会因为嘲笑而扭曲的脸，和“暗夜之子”那条会让她当场去世的金色弹幕。
【暗夜之子：呵，原来凡尔赛家族的荣耀，就是提前为自己准备好坟墓。】
薇薇安打了个寒颤。
不行，绝对不行。
她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开始一突一突地跳。
压力。
前所未有的压力。
这比没钱吃饭还要可怕。
吃饭的问题，只要豁得出去，总能解决。
但“荣耀”这种东西，是虚的，是无法用人气值直接兑换的。
她看着那份挑战书上，那个冰冷的、不容拒绝的条款。
【拒绝挑战，声望值永久性扣除50%。】
声望值，虽然不像人气值那样能直接换东西，但薇薇安隐隐觉得，这个属性，绝对比她想象的更重要。
它代表着她的“品牌价值”，她的“社会信用”。
一旦声望成了负数，她在这个平台的生存，只会更加举步维艰。
退无可退。
这一战，她必须接。
而且，必须赢。
可是，用什么去赢？
薇薇安捂着自己发疼的额头，慢慢地从地上站了起来。
她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出了那间带给她好运也带来无尽麻烦的炼金室。
她像一个幽魂，在自己那座巨大的、空旷的、破败的城堡里游荡。
她走过主大厅，看着那张孤零零的王座，想象着弗拉基男爵会拿出怎样一件镶满宝石的权杖。
她走过武器陈列室，看着那些空空如也的架子，想象着弗拉基男爵会拿出一把由精灵打造的、刻着古老符文的魔剑。
她甚至打开了家族那间小得可怜的、同样空空如也的宝库。
宝库里，除了灰尘，就只有一个倒在地上的、已经生锈的铁架子，上面还挂着一张泛黄的纸条。
【欠条：兹欠地精银行金币三千枚，以本家族最后一件藏品‘先祖的头骨’为抵押。若逾期未还，头骨归银行所有。】
薇薇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