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间,薇薇安感觉自己的心脏,也和那个崩开的别针一样,“啪”地一下,弹出了胸腔。
她全身僵硬,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连呼吸都忘了。
完了。
这是她脑海里唯一的念头。
千里之堤,毁于一针。
她精心策划、熬夜赶工、凝聚了她社畜生涯全部智慧和尊严的“高定礼服”,还没等登上舞台,就要在后台先行崩塌了。
她甚至能想象到直播开始后,她正唾沫横飞地吹嘘这件礼服的来历,结果背后的别针一个接一个地,如同多米诺骨牌般连锁崩开。
那画面,光是想想,就足以让她当场再死一次。
不行!
绝对不行!
一股求生的本能,战胜了那股社死的恐惧。
她小心翼翼地,用一种极其缓慢的速度,将那件“战袍”从身上脱了下来。
整个过程,她感觉自己不像是在脱衣服,而像是在拆除一枚随时可能爆炸的炸弹。
当礼服终于安全离身时,她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
她看着那个在接缝处崩开的小口子,又看了看手里那枚已经变形的锈别针,陷入了沉思。
别针的质量,不过关。
这是问题的核心。
她需要更坚固、更可靠的“固定零件”。
可是,上哪儿去找呢?
她又把那个腐朽的梳妆台翻了个底朝天,再也找不到第二个装着别针的盒子。
薇薇安烦躁地在原地踱步,目光在空旷的偏殿里四处扫射。
最后,她的视线,落在了那根被她用蛮力拽下来的、雕花的木质窗帘杆上。
杆子是木头的,但把它固定在墙上的,是两个巨大的、带着螺丝的铁质挂钩。
那挂钩,看起来就充满了工业时代的力量感。
薇薇安的脑子里,一个大胆的想法,开始成型。
她走过去,捡起一个铁挂钩,在手里掂了掂。
很重,很结实。
她又拿起那件礼服,翻到背面,对着那个崩开的口子比划了一下。
尺寸,好像……
有点过于巨大了。
但现在不是挑剔的时候。
能用就行!
她立刻行动起来,将礼服背面所有不牢靠的、看起来随时可能“叛变”的锈别针,全部拆了下来。
然后,她用那两个从墙上拔下来的、足有她巴掌大的铁挂钩,像订书机一样,强行“钉”在了礼服背部最关键的两个受力点上——后腰,以及肩胛骨的连接处。
做完这一切,她满意地看着自己的“加固版”杰作。
这下,总该万无一失了吧?
用固定窗帘杆的零件来做衣服,这创意,这魄力,整个超自然直播界,除了她薇薇安·德·凡尔赛,还有谁能想得出来?
她再一次,怀着视死如归的心情,穿上了这件“重量级”高定。
那两个冰冷的铁挂钩,沉甸甸地压在她的背上,像两个挥之不去的枷锁。
但薇薇安的心里,却踏实了不少。
她走到镜子前,确认自己的正面形象依旧完美无瑕,然后,挺直了腰板。
开播!
她将黑曜石手机,用几块石头小心地固定在那个空荡荡的衣帽间门口。
调整好角度,确保镜头只能拍到房间的一个角落,以及她自己。
至于背景里那些空空如也的衣柜,她毫不犹豫地打开了系统自带的“背景虚化LV.1”功能。
瞬间,镜头里,她身后的一切,都化作了一片朦胧而又华丽的光斑,仿佛那后面藏着数不尽的绫罗绸缎。
完美。
她深吸一口气,点下了那个红色的“开启直播”按钮。
【您的“凡尔赛”直播间已开启,当前在线人数:0】
一秒。
两秒。
十秒。
依旧是0。
薇薇安的心,一点点地往下沉。
难道是上次的直播太灾难,把仅有的那几个观众都给吓跑了?
就在她开始自我怀疑的时候,屏幕下方,终于跳出了第一条进入提示。
【“魔法少女咕噜噜”进入了直播间。】
紧接着,屏幕上就被一连串粉色的、闪烁着星星的弹幕刷满了。
【魔法少女咕噜噜:来啦来啦!我掐着点来的!小姐姐今天好美啊啊啊啊啊!】
【魔法少女咕噜噜:这件衣服!天哪!这是什么神仙礼服!我感觉我的眼睛要被闪瞎了!】
薇薇安看着那满屏的彩虹屁,悬着的心,放下了一半。
还好,忠实粉丝还在。
很快,第二个熟悉的身影也出现了。
【“头很铁”进入了直播间。】
【头很铁:主播,今天不穷了?】
薇薇安:“……”
这僵尸大哥,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但她知道对方没有恶意,只是单纯地不会说话而已。
随着两个老粉的到来,直播间的人气,也缓慢地从2,爬升到了7。
来了几个新人。
是时候了。
薇薇安清了清嗓子,她那属于金牌社畜的、面对客户时的专业气场,瞬间全开。
她没有看镜头,而是微微侧过身,用一种带着几分怀念、几分疏离的语气,缓缓开口。
“晚上好。”
她的声音,通过黑曜石手机,清晰地传到了每一个观众的耳朵里。
“很多人都好奇,吸血鬼的衣帽间,是什么样子的。”
她伸出手,轻轻抚摸着自己身上那件酒红色的天鹅绒礼服,动作优雅,眼神迷离,仿佛在抚摸一件稀世珍宝。
“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
“不过是些……承载着家族记忆的旧衣服罢了。”
这逼,装得恰到好处。
弹幕立刻就跟上了。
【路过的鹰身女妖:旧衣服?这质感!这光泽!说这是用红龙的血染的我都信!】
【洞穴地精A:我老板娘的结婚礼服,都没这件好看!】
薇薇安的嘴角,几不可查地,向上扬起了一个微小的弧度。
很好,鱼儿们,上钩了。
她继续加码,用一种讲故事的口吻,悠悠说道:“比如我身上这件,你们或许不信,它已经有三百多年的历史了。”
“这是我的母亲,当年参加精灵王庭的夏至晚宴时,精灵女王陛下,亲自下令,由王庭的首席裁缝,用迷雾森林里最稀有的‘织光天鹅绒’,为她量身定做的。”
“据说,光是布料的纺织,就用了一百个精灵绣娘,整整一年的时间。”
“它是独一无二的,是孤品。”
她一边说着这些连自己都觉得脸红的瞎话,一边用眼角的余光,警惕地扫视着屏幕。
“魔法少女咕噜噜”已经激动得快要昏过去了,满屏都是她刷的“女王陛下”和“星星眼”特效。
其他新人观众,也纷纷发出了“哇”、“跪了”、“这才是真贵族”的感叹。
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之中。
她甚至已经想好了,等会儿就以“这件礼服承载了太多悲伤的记忆,不宜展示过久”为由,优雅地结束直播。
然后,就可以坐等收割人气值,兑换她急需的口粮了。
就在这时。
一个金色的、充满了不祥气息的系统提示,在屏幕顶端,缓缓滑过。
【“暗夜之子”进入了直播间。】
薇薇安的心跳,漏了一拍。
那个抚摸着裙摆的手,也瞬间僵住。
他来了。
那个最难缠的甲方,那个行走的反矫达人,那个她的终极KpI。
他来了。
直播间的气氛,似乎也因为这个Id的出现,而凝滞了一秒。
连刷屏最欢的“魔法少女咕噜噜”,都停顿了一下。
【魔法少女咕噜噜:咦?是上次那个很有钱的……黑粉先生?】
薇薇安死死地盯着观众列表里,那个散发着金色光芒的Id。
他没有说话。
他就静静地待在那里,像一个潜伏在暗处的猎手,审视着舞台上那个浑身破绽的猎物。
这种沉默,比任何恶毒的嘲讽,都更让薇薇安感到窒息。
她感觉自己背上那两个沉重的铁挂钩,正在一寸一寸地,烙穿她的皮肤,暴露出她最狼狈的内核。
不行。
不能慌。
越是这种时候,越要稳住。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继续她的表演。
“这件礼服的剪裁,也很有讲究。”
她的声音,比刚才,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你们看这个腰线的设计……”
她刚想按照练习过无数遍的“螃蟹式横移”,向侧面平移一步,好让观众能更清楚地看到她引以为傲的腰线。
可她的脚,刚一动,就踢到了地上用来固定手机的一块小石头。
“咚。”
一声轻响。
黑曜石手机,晃了一下,镜头瞬间向下倾斜。
原本经过精心设计的、充满了朦胧美感的“奢华背景”,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衣帽间那积满了厚厚灰尘的、肮脏破败的石质地板。
那地板,清晰得,连上面的一道裂缝,都看得一清二楚。
直播间,安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