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室的空气混浊,唯一的光源是那盏摇晃的白炽灯,在三人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阴影。压缩饼干和劣质矿泉水勉强填充了胃囊,却无法驱散弥漫在狭小空间里的凝重。
“驱虎吞狼……”阿鬼咀嚼着这四个字,眼中闪过一丝疑虑,“默哥,这招太险了。孙明和炳爷都不是傻子,万一被他们识破,我们立刻就会成为众矢之的。”
“正因为他们不是傻子,才会互相猜忌。”陈默的声音低沉而冷静,如同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孙明身居高位,爱惜羽毛,最怕的就是能把他拉下马的铁证。炳爷是亡命徒,贪婪成性,最想要的是地盘和势力。如果让孙明觉得,那个要命的U盘落在了炳爷手里,你觉得他会怎么做?”
铁砣眼睛一亮:“他会不惜一切代价弄回来,或者……让炳爷永远闭嘴!”
“反过来,”陈默继续道,“如果让炳爷觉得,孙明不仅要灭我的口,还想趁机连他一起收拾,吞掉他的地盘,他又会怎么做?”
阿鬼接话道:“以炳爷的性格,肯定会先下手为强,就算扳不倒孙明,也要让他脱层皮!”
“对。”陈默点头,“我们要做的,就是点燃这根引信。不需要确凿的证据,只需要一些恰到好处的‘风声’和‘巧合’。”
计划的核心在于信息差和人性猜疑。他们不需要亲自出手,只需要在暗处轻轻推一把。
“问题是,怎么把风声放出去?我们现在根本不敢露面。”铁砣提出关键问题。
陈默的目光落在角落那堆杂物上,那里有一个被老刘头淘汰下来的、极其老旧的、带物理按键的诺基亚手机,甚至连摄像头都没有,只能打电话发短信,但胜在难以追踪。
“用这个。”陈默指了指,“不需要说太多。铁砣,你找绝对信得过的、嘴严的底层兄弟,不需要告诉他们内情,只让他们在特定的地方,比如炳爷手下常去的赌场厕所,或者孙明心腹常光顾的茶楼附近,用公用电话,或者干脆就用这种一次性手机,打两个匿名电话。”
他详细交代了要说的话。给炳爷那边的“风声”,要点是暗示孙明正在秘密调查炳爷,准备借警方力量清理他,原因可能是炳爷手里有孙明“不放心”的东西。给孙明那边的“风声”,则要点出炳爷最近行事反常,似乎在暗中接触“上面”的人,并且对和义盛的地盘兴趣不大,反而对一些“旧账”格外关心。
话术要模糊,留有想象空间,越是模棱两可,越容易引发猜忌。
“记住,做完就撤,绝不留痕。钱给足,让他们最近离开鹤州避风头。”陈默叮嘱铁砣。
“明白!”铁砣重重点头,眼中闪烁着跃跃欲试的光芒。这种在刀尖上跳舞的行动,正对他的胃口。
“那我们呢?”阿鬼问道。
“我们等。”陈默靠回墙壁,闭上眼睛,“等风声起来,等他们自己先乱。我们趁乱,去做另一件事。”
“去找那个复印店?”阿鬼立刻会意。
“嗯。”陈默点头,“那是目前能找到U盘内容最直接的线索。等外面乱起来,他们的注意力被吸引开,就是我们行动的时候。”
接下来的两天,三人如同冬眠的动物,蛰伏在这阴暗的地下室里。老刘头每天会下来一次,带来有限的食物和水,以及外面零碎的消息。
第一天,风平浪静。
第二天下午,老刘头下来时,浑浊的眼睛里带着一丝异样。“外面……好像有点不对劲。”他哑着嗓子说,“西码头那边,炳爷的人和几个穿便衣的起了冲突,动了枪,虽然很快压下去了,但气氛很僵。还有,几个分局的头头被叫去市局开会,开了一下午还没散。”
陈默和阿鬼对视一眼,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凝重。风声,开始起作用了。
铁砣安排的人,显然成功地播下了猜疑的种子。孙明和炳爷之间那本就脆弱的“合作”关系,出现了裂痕。
“还不够。”陈默低语,“需要再加一把火。”
当天深夜,铁砣再次悄然离开地下室。这一次,他要去执行计划的第二步——制造一个更具冲击力的“巧合”。
第三天,鹤州地下世界传来一个爆炸性的消息:一个负责给炳爷打理灰色产业的会计,在回家途中遭遇“车祸”重伤昏迷,而事发地点附近,有人看到了疑似孙明手下心腹车辆的出现!
消息传得有鼻子有眼,细节丰富。尽管孙明方面立刻辟谣,声称纯属诬陷,但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便会疯狂生长。炳爷方面反应激烈,几个场子莫名被扫,据说是收到了“匿名举报”。
鹤州的空气骤然紧张起来,黑白两道都嗅到了不同寻常的火药味。孙明和炳爷的势力,从暗中的较劲,逐渐转向了明面的摩擦和对峙。
“时机到了。”陈默在地下室里,对阿鬼说道。
外面已经乱了起来,孙明和炳爷的注意力都被彼此吸引。这正是他们浑水摸鱼,去寻找复印店线索的最佳时机。
夜色再次降临。陈默和阿鬼换上老刘头不知从哪儿弄来的、带着浓重机油味的旧工装,戴上鸭舌帽,将帽檐压得很低。他们的脸上也做了简单的伪装,抹了些油污,看上去和这座城市里无数为生计奔波的底层工人别无二致。
老刘头推开铁板,警惕地看了看外面,对两人点了点头。
陈默和阿鬼深吸一口气,如同两道融入夜色的影子,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这片庇护他们数日的废墟,再次汇入了鹤州庞大而危险的血管之中。
他们的目标,是那条曾经洒落过希望与绝望碎片的街道,是那家可能藏着最后钥匙的——“便民复印店”。
而他们身后,由他们亲手点燃的、孙明与炳爷之间的战火,正愈演愈烈。这场“驱虎吞狼”的险棋,已然落子,接下来的每一步,都关乎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