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分既定,那层横亘在师徒与道侣之间的薄冰彻底消融。楚风不再满足于紫云峰上那点“路过式”的关怀,开始将师尊那句“若腹中饥馑,可来主峰”的允诺,发挥到极致。
起初,他还寻些由头。或是捧着一卷“恰好”遇到疑难的空间阵法古籍,或是演练“空痕步”时“不小心”偏离方向,最终总能“顺理成章”地晃悠到主峰脚下,再以请示修炼难题的名义,被值守弟子恭敬地引上去。
洛冰璇对此心知肚明,却也未曾点破。她依旧端坐于清冷的大殿之上,处理着宗门事务,或是静坐悟道。只是当楚风的身影出现在殿外时,那冰封的唇角总会几不可察地柔和一丝,批阅玉简的速度,也会悄然慢上几分。
楚风进了大殿,先是规规矩矩地行礼,呈上“请教”的问题。洛冰璇也会一本正经地解答,语气清冷,措辞严谨。然而,往往问题解答到一半,楚风便会捂着肚子,露出一副恰到好处的、带着些许窘迫的神情:
“师尊……弟子今日修行似乎过于投入,忘了去膳堂,此刻竟有些……腹中空空,心神难宁。”
第一次听到这话时,洛冰璇握着玉简的手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冰眸抬起,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看向下方那个一脸“无辜”的孽徒。忘了去膳堂?筑基修士早已辟谷,些许饥饿感岂会影响心神?这借口找得未免太过拙劣!
然而,看着少年那微微泛着窘迫红晕的耳根,以及那双清澈眼眸中隐含的、如同幼兽讨食般的期待,她那到了嘴边的斥责,终究是没能说出口。
她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淡淡地对外面吩咐了一句:“送些点心进来。”
自此,楚风的“蹭饭”之旅便正式开启。而且,他蹭饭的时机越来越“巧”,频率也越来越高。今天是在汇报外门大比筹备情况时“恰好”饿了,明天是在演示新悟出的空间术法后“突然”需要补充灵力。
更让洛冰璇哭笑不得的是,这孽徒的口味似乎也被她养叼了。寻常灵果、普通点心已难入他法眼,每每都用那双亮晶晶的眼睛,状似无意地提起:
“师尊,上次那种带着冷梅清香的‘冰玉糕’,似乎特别能宁神静气……”
“弟子觉得,那‘云霞羹’对稳固空间真元好像颇有奇效……”
洛冰璇面上依旧清冷,斥他“得寸进尺”、“贪图口腹之欲”,但下一次,楚风再来时,桌上总会“恰好”摆着他上次提及的、或是更为精致稀有的灵食点心。甚至有一次,楚风只是多看了两眼她手边一盘用来待客的、产自极北雪原的“千年雪参果”,次日他再来时,那盘果子便已悄然换成了数量更多、品相更佳的,并且就放在离他座位最近的地方。
主峰上下,尤其是那些能接触到核心事务的长老和贴身侍从,都敏锐地察觉到了宗主的变化。那位向来不假辞色、清冷如冰的宗主,似乎对这位楚真传格外……纵容?甚至可说是宠溺?虽然两人明面上依旧是师徒相称,恪守礼节,但那流动在空气中的微妙氛围,以及宗主那日渐柔和的气息,无一不在昭示着某种不同。
这一日,楚风又以“探讨新得的空间残阵”为由,熟门熟路地来到了主峰大殿。殿内依旧清冷,只是角落的香炉里,换上了他前几日提过一句“闻之心神舒泰”的“凝神香”。
洛冰璇端坐于上,听着楚风侃侃而谈他对那残阵的“独特见解”(其中至少一半是他为了多待一会儿而即兴发挥的),冰眸低垂,看似专注,指尖却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玉座扶手。
就在楚风讲到“此处阵纹勾连,似与虚空潮汐之力暗合”时,他声音一顿,目光“不经意”地扫过洛冰璇手边空了的茶盏,随即极其自然地拿起一旁的玉壶,为她续上了热气腾腾的灵茶。动作行云流水,仿佛已做过千百遍。
续完茶,他甚至没有退回原位,就那般站在玉座旁,距离近得能闻到她发间清冷的梅香,低头看着她,眼神温润,带着笑意:“师尊,您觉得弟子这番理解可对?”
洛冰璇端着那杯他刚续上的茶,指尖感受着杯壁传来的、被他灵力特意维持着的恰到好处的温度,再抬眸对上他那近在咫尺的、含着笑意的灼热目光,冰颜之上,终究是控制不住地,再次漫上了淡淡的绯色。
她想要斥他无礼,想要让他退下,维持住师尊的威严。
可话到嘴边,看着他那双映着自己身影的、亮得惊人的眸子,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最终,她只是微微偏过头,避开他那过于直接的目光,借着饮茶的动作掩饰失态,用几乎微不可闻的声音,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羞恼,低声道:
“……尚可。”
“站远些,成何体统。”
这毫无威慑力的斥责,听在楚风耳中,与鼓励无异。他非但没有退开,嘴角的笑意反而更深了些,从善如流地应道:“是,弟子知错。” 脚下却像是生了根,依旧站在原地,目光一瞬不瞬地落在她染霞的侧脸上。
规矩?
在自家道侣面前,那些冰冷的规矩,早已在一次次“蹭饭”与近距离的“请教”中,土崩瓦解,名存实亡。
洛冰璇感受着身侧传来的、属于少年的温热气息,听着他近在耳畔的呼吸,只觉得心跳快得不像话,连杯中那清冽的灵茶,品起来都带上了几分陌生的甜意。
她知道,自己这座冰封了数百年的主峰,怕是真要彻底栽在这个胆大包天、脸皮奇厚的“孽徒”手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