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演武场，陷入了一瞬间的寂静，随即——
“好——！”
“神射！！”
“大昭威武——！！！”
东侧看台瞬间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和喝彩，将士们激动地挥舞着拳头，声浪震天。
文臣们也面露狂喜，击掌相庆，连皇帝裴悫的脸上也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北金使团席位上，一片死寂，阿古里脸色铁青，拳头紧握，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脱脱不花目瞪口呆，难以置信地看着那枚被钉住的铜钱。
伪装中的巴图，猛地抬起头，眼中爆射出骇人的精光，死死盯着场中那个沉默退场的瘦削身影。
这个貌不惊人的昭人，竟有如此神技？
容妍激动地跳了起来，用力拍着栏杆：“太厉害了！好样的！”
她转头看向身边的容与，眼中满是兴奋和好奇：“阿兄，这位大哥太神了！他是什么来头啊？以前怎么没听说过？”
容与看着张大牛沉默退场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赞赏。
她低声对容妍道：“此人是个奇才。他本名张大牛，原是北境山中的猎户之子。”
“据说，他幼时便能以弹弓百步穿杨，射杀飞鸟。后来被当时还不是景王的裴旭殿下偶然发现，惊为天人，特招入神机营。”
“张大牛在营中沉默寡言，不喜交际，只痴迷于箭术，是真正的‘神射手’。军中并非没有其他神射手，不过，谢慎行此次选他出战，只怕正是看中了他这份心无旁骛的专注，和在极端压力下的稳定。”
容妍听得两眼放光：“原来如此，景王殿下真是慧眼识珠！”
容舒站在场边，看着被钉在木桩上的铜钱，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如释重负的微笑。
她悄悄抹了把额角的细汗，刚才的紧张，只有她自己知道。
谢廉倒是没什么表情，仿佛正该如此。
他对着司礼监太监微微颔首。
太监高声宣布：“第一局：射术，大昭——胜——！”
鼓声再次隆隆响起，宣告着大昭的胜利。
柔嘉公主得意地扬起下巴，对着北金使团方向，故意“哼”了一声，声音清脆：“看见没？这才叫真本事，某些人啊吹得天花乱坠，结果……哈！”
巴特尔站在场边，看着张大牛沉默离去的背影，又看了看那枚被钉住的铜钱，眼中没有了之前的愤怒和不甘，反而多了一丝复杂的光芒。
有懊悔，有失落，却也有对真正强者的一丝敬意。
他默默地收起了自己的弓。
不论如何，这一战，他是靠自己的本事，不是那些歪门邪道！
眼看着第一局，大昭获得胜利，裴悫端坐御座，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目光扫过全场，声音沉稳而威严：
“北金勇士巴特尔，箭术精湛，百步穿杨，尤其前两箭，神乎其技，令朕大开眼界，此乃真勇士也，”他顿了顿，又继续道，“我大昭勇士，沉稳老练，箭无虚发，亦不负神射之名！”
“此局，双方皆展英姿，实乃两国武运昌隆之兆！”
脱脱不花连忙起身，脸上挤出一丝勉强的笑容，躬身道：“谢大昭皇帝陛下赞誉，巴特尔确是我大金翘楚！”
“贵国勇士箭术通神，令人叹服，此局……我北金输得心服口服！”
他表面恭维着，心中却苦涩难言，只是这一次是来议和，对方既然给了台阶……
就在此时，副使阿古里却猛地站起身，脸色铁青，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和急切：“陛下，骑射不过小技！不若，即刻开始第二局，也让我们再开开眼界？”
话是这么说，不过谁都知道，他这么迫不及待地想要扳回一城，是想挽回颜面。
裴悫脸上的笑意淡了一些，只是微微颔首道：“准。”
话音落下，北金使团方向，四名壮汉合力抬着一件巨大的、覆盖着猩红绒布的物品，步履沉重地走向场中。
他们将物品安置在西侧高台前，随即退下。
脱脱不花整理好了思绪，上前一步，脸上带着一种近乎神圣的庄重，朗声道：“此乃我北金萨满世代供奉之神器——‘狼骨卜筮板’！”
“其上符文，乃先祖沟通天地、预示吉凶之秘钥，今日，以此神器为凭，定两国邦交之未来！”
他猛地掀开绒布，一块巨大的、由数块巨大兽骨拼接而成的骨板显露出来，骨板呈暗黄色，散发着古老沧桑的气息。
其上密密麻麻刻满了奇异的符号和图腾，线条扭曲繁复，充满了神秘和压迫感。
“此板预示‘战与和’之天意，”脱脱不花声音高昂，带着崇敬和傲然，“若大昭有人能解读其上符文真意，指向‘和平’之途，则我北金服输，愿遵天意而行！”
翰林院老学士邓恪，在谢廉的示意下，缓缓起身。
邓学士须发斑白，面容清癯，眼神睿智而沉静。
容与看向这位学士——从前她在翰林院时，也与邓学士打过交道。
在庶务上，邓学士的确……稍显刻板，但他的学问却是毋庸置疑的。
邓学士对着御座躬身一礼，步履沉稳地走向场中，站在那巨大的骨板前。
邓恪并未立刻开口，而是凝神静气，目光如炬，一寸寸地扫过骨板上那些奇异的符文。
他时而眉头紧锁，时而若有所思，仿佛在脑海中翻阅着浩如烟海的典籍，试图将这些陌生的符号与已知的占卜体系——河图洛书、星象分野、乃至一些偏门的古国秘闻——联系起来。
他低声喃喃：“此纹路走势似与《洛书》九宫有异曲同工之妙？不对此处转折又似星宿分野……然气息驳杂，难以贯通……”
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试图寻找一个合理的解读路径，只是越解越迷惑，眉头紧皱，额角都渗出细密的汗意来。
东侧高台上，容与端坐如常，目光沉静地注视着邓恪和那块骨板。
她自幼跟随静笃居士研习道术典籍，对符箓、阵法、机关之术也有所涉猎。
比起邓学士，或许有所不及，但连邓学士都找不出头绪？
若是跳出那些固定思维，眼前这些符文，看似玄奥，但许多线条的生硬转折、符号的刻意堆砌，以及几处极其细微、几乎难以察觉的拼接缝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