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决堤的洪水，一个，两个，三个……
越来越多的妇人、少女，甚至还有几个头发花白的老妪，从人群中走出，涌向募兵点。
她们大多衣衫破旧，面黄肌瘦，眼神中带着生活的艰辛和一丝对未来的茫然，但更多的是一种抓住救命稻草般的希望。
“别挤，别挤！排好队，一个一个来！”容妍又惊又喜，连忙大声维持秩序。
她看着眼前这些争先恐后报名的女子，看着她们眼中那微弱却真实的光芒，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激动，和沉甸甸的责任感。
她拿起笔，飞快地记录着名字，声音清脆而有力：“姓名，年龄！家住何处？有何特长？”
岳夫人依旧端坐着，看着眼前这突然热闹起来的景象，脸上平静无波，但眼底深处，却闪过一丝欣慰和凝重。
她知道，这些女子，大多是为了一口饭吃，为了一线生机而来。
但这第一步，终究是迈出去了。
然而，并非所有人都是善意。
“哼，一群女人，凑什么热闹……”
“就是，打仗是男人的事，女人能顶什么事？”
“赶紧找个男人嫁了吧！伺候好男人比什么都强~”
几个穿着破旧皮甲、显然是老兵油子的汉子，抱着胳膊站在不远处，阴阳怪气地嘲讽着。
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了过来。
容妍气得柳眉倒竖，她猛地放下笔，就要上前理论。
“妍儿，”岳夫人淡淡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做好你的事！”
容妍脚步一顿，看着岳夫人平静却锐利的眼神，强压下心中的怒火，咬着牙，重新拿起笔，继续登记。
只是，那笔尖落下的力道，重了几分。
岳夫人缓缓站起身，目光如电，扫过那几个老兵油子。
她没有说话，但那久居上位、不怒自威的气势，瞬间让那几个汉子噤若寒蝉，讪讪地缩了缩脖子，灰溜溜地溜走了。
登记一直持续到日头偏西。
名册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名字：小草、张秀娥、李翠花、王招娣……还有更多容妍不熟悉的名字。
她们的身份各异：寡妇、孤女、流民、军属……年龄从十三岁到五十多岁不等。
夕阳的余晖洒在城隍庙前，给每个人的脸上都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光。
容妍看着那厚厚一叠名册，看着眼前这群虽然疲惫却眼神中带着一丝新生的女子，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力量。
她知道，这只是开始，前路必定荆棘密布，但这面“巾帼”的旗帜下，终于有了第一批追随者！
短短两日，容妍手中名册上登记的女兵，已逾三百之数。
然而，这面旗帜下的日子，虽然不像许多人想的那样龌龊，但也远另一部分人想象的那般风光。
相反，从成立之初，便伴随着无数双或明或暗、或好奇或讥讽的眼睛。
岳剑屏深知，要让这支仓促成军的队伍真正立足，绝非易事。
她并未急于求成，而是以铁腕手段，迅速整肃营规。
天刚蒙蒙亮，巾帼营的临时校场上，却已是热气腾腾。
“列队！”
岳夫人沉稳而威严的声音响起。
三百余名女兵，无论年纪大小，迅速按预先划分的小队排成方阵。
她们穿着五花八门的旧衣，外面套着统一发放的、略显宽大的粗布号坎，脸上带着初入军营的紧张和一丝新奇。
岳夫人站在队列前方，目光如鹰隼般扫过众人。
她没有废话，直接下令：“今日操练，基础体能！绕校场，跑！”
“是，”女兵们齐声应道，声音带着几分生涩，却异常响亮。
队伍开始跑动。
女子们大多步伐凌乱，喘息声此起彼伏。
有人脚步虚浮，有人脸色发白。但无人停下，无人抱怨。
她们咬着牙，互相搀扶着，在冰冷的冻土上，一圈又一圈地奔跑。
岳夫人设计的训练，并非照搬男兵那一套。
她深知女子在绝对力量上的劣势，更注重耐力、协调性和团队协作。
除了跑步，还有深蹲、俯卧撑、搬运重物接力、以及团队拔河等等。
她挑选出小草、李翠花等几个或力气较大、或识文断字的女子担任小队长，带领队员练习。
张秀娥也在队列中。
她身体瘦弱，跑起步来气喘吁吁，搬运沙袋时更是摇摇晃晃。
但她咬着牙，一声不吭。
每当快要坚持不住时，她就会想起营中军医救活的孩子，想起每日那两顿虽不丰盛却能填饱肚子的饭食。
这身粗布号坎，给了她和孩子活下去的希望，她不能倒下，她必须坚持下去！
然而，训练的热情，很快被冰冷的现实浇了一盆冷水。
“什么？只能发一半？！”容妍的声音在校场边缘响起，带着难以置信的愤怒。
她刚从粮仓回来，脸色铁青，手里紧紧攥着一张粮草签收单。
在她面前，是粮仓的管事王主事，一个四十多岁、面皮白净、眼神闪烁的中年文吏。
王主事搓着手，脸上堆着为难的笑容，语气却带着官腔：“容校尉息怒，息怒！”
“这个……不是下官不给，实在是粮草紧张啊。您也知道，拒马关被围日久，粮道艰难，景王殿下严令，一切粮秣，优先保障前线战兵。”
“您这巾帼营……按规制，本就是辅兵营，辅兵的配额本就只有战兵的七成，而且……”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丝“推心置腹”的无奈：“容校尉，您是新设的营头，这粮草配额，户部那边……还没完全批下来呢。”
“下官……下官这也是顶着压力，才给您拨了应给配额的一半，这已经是看在岳夫人和容大人的面子上尽力周旋了，再多……下官实在无能为力啊。”
容妍气得浑身发抖，她指着签收单上那可怜的数字：“一半？王主事，我们营里三百多号人，每日操练，还要承担城防辅助、伤兵救护、清理街道！这点粮食……连稀粥都喝不饱，你让她们怎么有力气干活？怎么训练？！”
“哎哟，容校尉，您这话说的……”王主事一脸苦相，“下官也知道您难处，可规矩就是规矩，下官也是按章办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