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岩界,仿佛被宇宙遗忘的角落,依旧维持着它亘古的荒凉与沉寂。
死神卡尔化身的那位名为“卡尔”的斗篷客,依旧每日出现在港口那家唯一的酒馆,坐在同一个角落,面前放着一杯从未动过的烈酒。他的存在,如同投入深潭的一颗石子,初时引起些许涟漪,但很快便归于平静,成了灰岩界背景的一部分。
然而,这份平静在今日被打破。
午后,酒馆的木门被粗暴地推开,一股混合着血腥与煞气的热浪涌入。三名身着破损铠甲的修士踉跄着走了进来,他们身上带着明显的战斗痕迹,气息紊乱,脸上写满了惊魂未定与劫后余生的疲惫。看其甲胄制式,竟是隶属于联盟的边军修士。
“老板,快!三坛‘烧魂’,再弄些吃的!”为首一名脸上带着刀疤的汉子声音沙哑地喊道,一屁股瘫坐在椅子上,引得木椅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他们的到来,立刻引起了酒馆内其他客人的注意。灰岩界地处边陲,消息相对闭塞,联盟与魔道大战的消息虽已传来,但具体细节却知之不详。
“王头儿,看你们这模样,是从前线下来的?”一名相熟的本地修士凑上前问道。
那被称为王头儿的刀疤汉子猛灌了一口伙计端上的烈酒,辛辣的液体似乎驱散了些许寒意,他重重放下酒碗,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恐惧和后怕:“妈的,别提了!差点就回不来了!”
他环顾四周,压低了声音,但酒馆寂静,他的话依旧清晰地传到每个竖起耳朵的人耳中,也包括角落里的卡尔。
“我们原本驻守‘流萤星’附近的哨站……前几天,魔道的那帮杂碎,还有叛军,发动了突袭!领头的……领头的根本不是人!”汉子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那是个怪物!浑身覆盖着黑红色的龙鳞,背生恶魔肉翼,眼睛是暗红色的竖瞳……他妈的,那是星炬小队的银澈大人啊!他怎么会变成那副鬼样子!”
“银澈?寂灭刀皇?”有人惊呼,“他不是被俘了吗?怎么会……”
“何止是变了样子!”另一名受伤的士兵接口,脸上满是恐惧,“他完全疯了!见人就杀,根本不分敌我!他的刀……他的刀意比以前更可怕,带着一股子毁灭一切的疯狂!我们一个小队,一个照面就被他……被他撕碎了!要不是后来有援军赶到,我们几个也……”
“堕落龙魔……”有见识广博的散修低声吐出一个词,酒馆内的气氛瞬间变得更加凝重。
王头儿继续道,语气中充满了无力:“这还不算完!那些魔崽子根本不讲规矩!我们后来撤退时,听说‘青霖谷’那边出大事了!有不朽境的老怪物亲自出手,一巴掌就把整个青霖谷,连带里面的清心木,全拍成了深渊!联盟布置的陷阱,屁用都没顶!”
“不朽境亲自下场?!”这下,连最镇定的老修士都变了脸色。这意味着战争已经彻底升级,不再局限于荒帝层面的对抗。
“完了……联盟这次怕是真要顶不住了……”有人喃喃道,绝望的情绪开始蔓延。
“听说长公主殿下带兵去打‘葬神星峡’了,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王头儿叹了口气,又是一碗烈酒下肚,试图用酒精麻痹内心的恐惧和对未来的迷茫。
酒馆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和碗碟碰撞的声音。联盟的败绩、魔道的残忍、不朽境的恐怖、昔日英雄的堕落……这些消息如同沉重的乌云,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没有人注意到,角落里的那位斗篷客,隐藏在兜帽下的嘴角,似乎极其轻微地勾起了一个弧度。那并非嘲讽,而是一种……仿佛看到了有趣玩具般的、冰冷的兴味。
他苍白的手指,无意识地在粗糙的木桌上轻轻敲击着,节奏诡异,仿佛在应和着某种死亡的韵律。
“混乱……恐惧……绝望……”卡尔的心中,低语着这些词汇。这些在生灵看来是灾难的情绪,于他而言,却是最熟悉不过的风景,也是滋养某些东西的最佳温床。
他清晰地感知到,随着这些负面情绪的滋生与蔓延,那逸散在宇宙基底规则中的、属于莫迪凯的“异常意志碎片”,似乎变得更加活跃了一些。这些碎片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本能地朝着情绪最浓烈、最绝望的区域汇聚。
联盟的困境,魔道的肆虐,在无意中,正在为那被封印的古老存在的复苏,提供着微不足道,却持续不断的“养料”。
卡尔端起面前那杯从未动过的烈酒,放在鼻尖,轻轻嗅了嗅。酒精的辛辣气息,与他本质的死亡冰冷格格不入。
“还不够。”他无声地低语。
这点程度的混乱与绝望,还远远不足以撼动那由七国主宰联手布下的坚固封印。他还需要等待,需要更多的变数,需要这锅温水,被加热到沸腾的那一刻。
他放下酒杯,一枚看起来平平无奇的灰色钱币自他指尖弹出,精准地落在柜台之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然后,他站起身,黑色斗篷曳地,如同融入阴影一般,悄无声息地离开了酒馆,离开了这片被绝望消息笼罩的区域。
他就像是一个冷漠的看客,记录着舞台上的悲剧,等待着最佳的上场时机。而灰岩界,以及它所连接的、正在饱受战火摧残的联盟疆域,不过是他漫长死亡之旅中,一个暂时停驻的站点罢了。
死神的低语,无人听闻,但其影响,却已如无形的波纹,开始在这片宇宙中,悄然扩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