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蚀副池旁的冲突暂歇,密道内重归死寂,唯有那池水翻滚的汩汩声和远方隐约的诵念呢喃,如同背景音般持续不断。
张小凡退回阴影中,目光深邃。刚才那一幕,信息量极大。玛拉加与莫格的矛盾已然公开化,而“织影者”的态度更是耐人寻味——他\/她似乎有意维持着一种脆弱的平衡,甚至……有意无意地展示了那半块密钥碎片。
“张大哥,‘织影者’他……”蕾欧娜也察觉到了异常,低声询问。
“他在向我们传递信息。”张小凡肯定道,“或者说,他在利用我们。利用我们,来打破目前对他\/她不利的僵局。”
“僵局?”
“玛拉加擅用副池,莫格强势逼人。‘织影者’虽出面调停,但显然无法完全压制这两人。月蚀之夜在即,内部却纷争不断,这对他\/她而言,绝非好事。”张小凡分析道,“他\/她需要我们这把‘刀’,来搅浑水,甚至……借刀杀人。”
蕾欧娜心中一凛:“那我们……”
“将计就计。”张小凡语气平静,“他\/她给我们指了路,我们便走下去。至于最后这把刀会砍向谁,由不得他\/她完全掌控。”
他再次将神识蔓延出去,这一次,重点感知着“织影者”消失的方向以及那暗蚀副池的能量流动。
“这条密道的出口,就在副池附近。外面守卫森严,但‘织影者’刚才离开时,气息隐没的方位……有一条能量脉络相对薄弱的路径,似乎是刻意留下的缝隙。”张小凡指向洞穴某个被钟乳石和阴影覆盖的角落,“我们从那里出去。”
众人依言,小心翼翼地从密道出口潜出,借助岩壁和石笋的掩护,沿着张小凡所指的路径,如同鬼魅般向着洞穴深处、那诵念声传来的方向摸去。
越靠近洞穴核心,那股阴冷、污秽的黑暗气息就越发浓郁,空气中仿佛漂浮着无形的、能够侵蚀灵魂的冰晶。蕾欧娜不得不将烈阳气血运转到极致,在体表形成一层薄薄的赤金光膜,才勉强抵御住这种无孔不入的侵蚀。几名石锤战士更是脸色发白,需要相互扶持才能前行。
穿过一片如同肋骨般林立的巨大石柱群,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也让所有人的呼吸为之一滞。
这是一个无比宏伟的地下穹顶空间,其规模远超之前的副池洞穴。穹顶之高,肉眼难以望及顶端,只有无数垂落下来的、散发着幽蓝磷光的钟乳石,如同倒悬的森林。
空间的中心,是一座巨大得令人心骇的祭坛。
祭坛通体由某种不反光的漆黑石材砌成,呈阶梯状金字塔形,共有九层。每一层都刻满了密密麻麻、不断蠕动变化的扭曲符文,那些符文仿佛拥有生命,散发出令人心智混乱的邪恶低语。祭坛的基座浸泡在一个更加广阔、深不见底的黑色水池中,池水如同沸腾的沥青般翻滚,不断冒出巨大的、破裂后散发出浓烈恶臭的气泡。
而在祭坛的最顶端,悬浮着一颗约莫一人高的、不规则的多棱面黑色晶体。晶体内部,仿佛封印着无尽的星空与深渊,无数暗红色的光点在其中生灭、流淌,散发出如同心脏搏动般的、规律而强大的能量波动!这就是“暗蚀之源”,整个黑暗侵蚀的核心!
此刻,祭坛的周围,跪伏着数以百计身披黑袍的身影。他们低垂着头,齐声诵念着那种诡异而统一的祷文,声音汇聚成一股庞大的精神洪流,源源不断地注入顶端的黑色晶体之中。这些黑袍人气息强弱不等,但无一例外,周身都缭绕着精纯的黑暗能量。
在祭坛的第四层平台上,站着几个格外醒目的身影。
身形佝偻、带着鸟嘴面具的“疫医”玛拉加;如同铁塔般矗立、独眼猩红的“碎颅者”莫格;还有那道笼罩在流动阴影中、唯有银色眸子清晰的“织影者”。
而在他们之上,祭坛的第七层,一个身影端坐于一张由骸骨与黑暗能量凝聚而成的王座之上。
他同样笼罩在宽大的黑袍中,脸上戴着一张没有任何花纹、光滑如镜的纯黑面具——正是“暗瞳”!他并未参与诵念,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仿佛与整个祭坛、与那颗黑暗晶体融为一体。然而,一股如同深渊般浩瀚、令人绝望的威压,正是以他为中心,笼罩着整个空间!
蕾欧娜的目光死死盯住那个纯黑面具的身影,体内烈阳气血不受控制地沸腾起来,那是遇到宿敌般的极致反应!她几乎要按捺不住冲出去的冲动,却被张小凡轻轻按住了肩膀。
“冷静。”张小凡的声音如同清泉,浇熄了她心头的躁火,“看祭坛下方。”
蕾欧娜顺着他的指引望去,瞳孔骤然收缩。
在祭坛基座与黑水池相接的地方,竖立着数十根粗大的石柱。每一根石柱上都用蕴含着黑暗能量的锁链捆绑着一个兽人!他们有男有女,大多衣衫褴褛,伤痕累累,但眼神却依旧倔强,或者充满了痛苦与迷茫。他们的生命力正被锁链缓缓抽取,化作丝丝缕缕的血色能量,汇入下方的黑水池中!
这些都是不愿屈服于黑暗,或者被认定为“不合格”的族人!他们正在被活生生地当作祭坛的“燃料”!
愤怒与悲痛瞬间淹没了蕾欧娜,她的拳头握得咯咯作响。
就在这时,端坐于王座之上的“暗瞳”,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纯黑的面具微微转动,仿佛“看”向了张小凡等人藏身的方向。
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瞬间攫住了所有人!
“有客人来了。”“暗瞳”的声音平淡无奇,却清晰地盖过了所有的诵念声,回荡在巨大的空间内。
诵念声戛然而止。所有黑袍人,包括玛拉加、莫格和“织影者”,都同时抬起头,目光齐刷刷地射向石柱林的方向!
暴露了!
“保护公主!”石锤战士们怒吼着,就要冲出去拼死一战。
“不必。”张小凡却拦住了他们,他缓缓从藏身处走了出来,直面那数百道充满恶意的目光,神色依旧平静。蕾欧娜紧随其后,巨剑已然在手,赤金气血如同实质的火焰般燃烧起来,在这片黑暗的空间中,显得格外耀眼。
“哦?烈阳的余烬,以及……一位有趣的异数。”“暗瞳”的目光在蕾欧娜身上停留一瞬,最终落在了张小凡身上,纯黑的面具上看不出表情,但语气中却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兴趣?
“暗瞳!放开我的族人!停止你这亵渎的仪式!”蕾欧娜剑指祭坛,声音因愤怒而微微颤抖。
“亵渎?”“暗瞳”发出一声低笑,“不,公主殿下,这是‘进化’,是回归‘虚无’的必经之路。你的血脉,是最后的杂质,需要被净化。”
他轻轻一挥手。
祭坛周围的黑暗中,瞬间涌出数十名身披重甲、眼神狂热的黑暗卫士,以及更多如同潮水般的、被黑暗侵蚀的兽人战士,将张小凡和蕾欧娜等人团团包围!玛拉加发出了刺耳的尖笑,莫格则舔舐着巨斧的锋刃,独眼中充满了杀戮的欲望。
“织影者”依旧静立原地,银色眸子在张小凡、蕾欧娜以及祭坛上的“暗瞳”之间流转,看不出立场。
大战一触即发!
然而,就在这剑拔弩张之际,异变再生!
祭坛顶端,那颗悬浮的黑暗晶体,突然剧烈地闪烁起来,内部流淌的暗红光芒变得紊乱、狂暴!一股更加原始、更加混乱、充满无尽饥渴与毁灭欲望的意志,如同苏醒的巨兽般,从晶体中弥漫出来!
“唔……”“暗瞳”发出一声闷哼,端坐的身形微微晃动了一下,似乎承受了某种压力。他纯黑的面具上,竟然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如同蛛网般的裂纹!
下方的黑水池疯狂沸腾,那些作为祭品的兽人发出更加凄厉的惨叫,生命力被加速抽取!
“仪式……失控了?”玛拉加惊疑不定。
“是‘虚无’的意识……它太饥饿了……”莫格也露出了凝重的神色。
“机会!”张小凡眼中精光一闪,对蕾欧娜传音道,“祭坛核心不稳,是摧毁它的最佳时机!我牵制‘暗瞳’和议会成员,你去救人,并尝试攻击晶体基座!”
话音未落,张小凡已然出手!他并未冲向祭坛,而是双手结印,一股无形的、仿佛能定义“终结”的领域之力,以他为中心轰然展开!
混沌领域——归墟之界!
并非大范围的攻击,而是精准地笼罩向祭坛第四层平台上的玛拉加、莫格以及……“织影者”!他要以一己之力,强行拖住这三名暗影议会的核心成员!
玛拉加周身的瘟疫毒雾在接触到混沌领域的瞬间便自行湮灭;莫格狂暴劈出的斧芒如同陷入泥沼,迅速消散;“织影者”身形模糊,试图融入阴影,却发现周围的阴影都在那归墟之力下变得“死亡”,无法借力!
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完全克制黑暗的力量打了个措手不及,一时间被牢牢牵制住!
“动手!”张小凡低喝道。
蕾欧娜没有丝毫犹豫,赤金气血全面爆发,如同一条燃烧的流星,冲向祭坛基座!她的目标首先是那些被捆绑的族人!
“拦住她!”祭坛第七层,“暗瞳”冰冷下令。更多的黑暗卫士如同潮水般涌向蕾欧娜。
而端坐于王座上的“暗瞳”本人,则缓缓站起了身。纯黑面具上的裂纹似乎扩大了一丝,但他周身散发出的黑暗威压却更加恐怖!他抬起手,指向正在维持领域、牵制三名议员的张小凡。
“异数,你的存在,干扰了‘回归’。当予以抹除。”
一道凝练到极致、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黑暗射线,无声无息地射向张小凡!这一击蕴含的力量,远超沃雷克,已然达到了此界所能容纳的极限!
张小凡面色不变,维持着混沌领域的同时,并指如剑,一道灰蒙蒙的、仿佛蕴含天地初开与终结意境的剑气迎了上去!
两股截然相反、却都触及法则本源的力量悍然对撞!没有巨响,只有一种仿佛空间本身在哀鸣的扭曲声响!碰撞的中心,光线、声音、能量,一切都被短暂地“抹去”,形成一个绝对寂静与虚无的小点!
就在张小凡与“暗瞳”展开巅峰对决,蕾欧娜与黑暗卫士浴血奋战,整个祭坛区陷入一片混乱之际——
谁也没有注意到,原本静立不动、似乎被混沌领域困住的“织影者”,那双银色的眸子,正透过混乱的战局,牢牢锁定在蕾欧娜身上。
那目光中,没有了之前的冰冷与漠然,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复杂的、混合着痛苦、追忆、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悲伤与决绝的情绪。
他\/她的嘴唇,在流动的阴影下,无声地动了动,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最终,只是化作一声唯有自己才能听见的叹息。
阴影流转,他\/她的身影悄然变得淡薄,仿佛要彻底融入这场混乱的背景之中。是选择继续旁观,还是……做出不同的抉择?
月蚀未至,祭坛之上,魅影重重。命运的轨迹,在这一刻,变得更加扑朔迷离。而那被阴影笼罩的姐妹殊途,似乎也到了即将交汇的十字路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