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方向传来的空间波动，如同投入古井的微小石子，在张小凡稳固的化神中期心湖中，荡开了一圈不容忽视的涟漪。那波动中蕴含的意韵，与他熟悉的“归寂”之力同源而异质，仿佛是同一条河流，在不同的河段呈现出截然不同的面貌——一边是死寂的终结，另一边却透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更加古老苍茫的“起源”气息。
这让他无法不在意。混沌之道，包罗万有，这疑似与“归寂”同源却指向“起源”的力量，对他完善自身世界、理解宇宙生灭循环，或许有着至关重要的意义。
没有大张旗鼓，甚至没有惊动太多王庭高层。张小凡只告知了月祭司艾莉丝自己的去向，便与蕾欧娜悄然离开了曦光城。
两人皆是轻装简行。张小凡青袍依旧，气息内敛如深渊。蕾欧娜则换上了一套便于行动的墨绿色精灵皮甲——这是艾莉丝特意命人赶制的，既能提供一定的防护，其上的自然隐匿符文也能在一定程度上辅助潜行。她将那柄青灰长剑负于身后，裂魂者战斧则收于一枚最低等的储物戒中（张小凡随手炼制的小玩意儿），暗金色的气血完全收敛，唯有那双锐利的琥珀眸子，时刻警惕地扫视着周围。
他们一路向西，再次踏入葬骨沙海。越过昔日“归寂之痕”影响的边缘区域，周围的景象开始变得愈发荒凉与诡异。灰色的沙砾逐渐被一种暗蓝色的、仿佛掺杂了星辰碎屑的晶状颗粒取代，空气中弥漫的也不再是单纯的腐朽与死寂，而是一种冰冷的、带着微弱辐射感的能量粒子。天空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紫红色，扭曲的光带如同凝固的血管，悬挂在天幕之上。
这里，是连枯萎巨人和黑暗精灵都极少踏足的未知区域，精灵族的地图上对此也仅有“远古战场废墟”的模糊标注。
越是深入，那种奇异的空间波动便越是清晰。蕾欧娜的血脉似乎对此地环境有着某种微弱的共鸣，她的“战斗预知”天赋在这里变得异常活跃，总能提前感知到一些隐藏的空间裂缝或者不稳定的能量乱流。
“左前方三百步，地面下有空洞，能量反应混乱。”蕾欧娜忽然停下脚步，低声提醒。
张小凡混沌神识扫过，果然发现那片看似坚实的暗蓝色地面下，隐藏着一个被扭曲空间包裹的巨大空洞，其中充斥着狂暴的破碎法则碎片，若是贸然踏足，恐怕化神修士也要费一番手脚。
他点了点头，两人绕行而过。
沿途，他们看到了更多匪夷所思的景象：高达千丈、却从中断为两截的未知金属巨塔，塔身布满了巨大的爪痕与腐蚀痕迹；如同山脉般蜿蜒的、早已石化的巨型生物脊椎骨，骨骼中依旧残留着令人心悸的威压；还有大片大片如同琉璃般融化后又凝固的土地，散发着高温与刺鼻的气味。
这里仿佛经历过一场远超想象、连时空都被打碎的惨烈战争。
“这些痕迹……不属于任何已知的种族。”蕾欧娜看着一具半埋在晶沙中的、长着三对骨翼的奇异骸骨，眉头紧锁。兽人传承的古老记忆中也未曾有过类似存在的记载。
“宇宙浩瀚，此界之外，尚有万界。”张小凡淡淡道，目光却始终望着波动传来的方向，“我们所知，不过一隅。”
他的混沌之道，本就源于对无尽混沌的感悟，对于这些超出认知的景象，接受度反而更高。
继续前行数日，周围的能量环境越发恶劣。不时有细微的空间碎片如同无形的刀刃般凭空出现又消失，偶尔还有小范围的时空回溯现象，将片刻前的景象如同倒带般重复播放，诡异无比。两人不得不更加小心，速度也慢了下来。
终于，在穿越一片由无数巨大金属残片堆积而成的、如同迷宫般的区域后，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
那是一片无比广阔的盆地，盆地的中央，并非预想中的山脉或遗迹，而是一个巨大的、深不见底的坑洞。坑洞的边缘光滑得如同镜面，仿佛被某种无法理解的力量瞬间汽化、抹除。而那股吸引张小凡前来的奇异波动，正是从这坑洞的最深处散发出来！
坑洞的规模远超想象，直径恐怕有数百里，站在边缘向下望去，只能看到一片深邃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黑暗，唯有那蕴含着“起源”与“归寂”混合意韵的波动，如同心跳般，从黑暗中隐隐传来。
更令人惊异的是，在坑洞边缘的某些巨大金属残垣上，镌刻着一些散发着微光的、极其复杂而古老的纹路。那些纹路并非任何已知的符文或阵法，反而更像是一种……星辰运行的轨迹图，或者某种难以理解的几何结构，隐隐与大道相合，看久了竟让人有种头晕目眩、神识都要被吸入其中的感觉。
“这些纹路……”蕾欧娜盯着不远处一块斜插在地面的巨大金属板上的光纹，眼中闪过一丝迷茫，“我好像……在哪里感应过类似的气息……”
她努力回忆着，忽然，脑海中闪过格罗姆那柄木杖顶端、在发动最终一击时亮起的那些扭曲符文！虽然形态截然不同，但那两种纹路散发出的某种根源性的“道韵”，竟有几分神似！只是格罗姆的符文充满了邪异与混乱，而眼前这些残垣上的星纹，则更加古老、纯粹、并且……带着一种悲怆与寂灭的意味。
张小凡走到一块刻满星纹的残垣前，伸出手指，轻轻触摸那冰冷的、不知何种材质构成的金属表面。指尖混沌之气微微流转，试图解析这些星纹中蕴含的信息。
嗡——！
就在他的混沌之气接触星纹的瞬间，异变陡生！
那沉寂了不知多少万年的星纹，猛地爆发出耀眼却不刺目的乳白色光芒！一股庞大、混乱、却又蕴含着无尽知识的意念洪流，如同决堤的江河，顺着他的指尖，疯狂地涌入他的识海！
那并非是攻击，而更像是一段被强行烙印、保存下来的……记忆碎片！
在这段碎片中，张小凡“看”到了难以置信的景象：
无垠的星空之中，无数散发着磅礴气息、形态各异的巨大身影（有些类似人形，有些则完全是未知的生命形态）正在与一些如同阴影般、没有固定形态、却能侵蚀星光、扭曲空间的恐怖存在激烈交战！星辰在他们的战斗中如同弹珠般破碎，星系被余波搅成混沌！
而交战的核心，似乎正是为了争夺一些散发着柔和光芒、形态不一的“种子”——原初之种！
紧接着，画面一转，一颗燃烧着最后的辉煌、决绝地撞向那些阴影存在的巨大星辰，在他“眼前”无限放大……然后，便是毁灭的白光，以及白光过后，这片死寂废墟的形成……
记忆碎片到此戛然而止。
张小凡猛地收回手指，脸色微白，识海中那庞大的信息冲击让他也感到一阵眩晕。他缓缓睁开眼，看向那深不见底的巨坑，眼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凝重。
他明白了。
这里，并非简单的古战场。
这里，是一处世界坟墓！是远古时代，某个甚至多个强大世界为了对抗某种恐怖的“阴影存在”，最终同归于尽后，留下的残骸！那些“原初之种”，很可能就是那些毁灭世界留下的最后遗泽，或者……本就是引发那场灭世之战的根源！
而格罗姆追寻的“原初之种”，以及他木杖上那与之同源却走向邪异的符文，其根源，恐怕就指向了这片被遗忘的毁灭之地！他所做的一切，或许不仅仅是为了力量，更可能是在不知不觉中，受到了那些陨落于此的“阴影存在”残留意志的影响，或者说……传承？
一股寒意，悄然掠过张小凡的心头。
若真如此，格罗姆的威胁，或许并未随着他的死亡而彻底消失。这片西行诡域之中，恐怕还隐藏着更加古老、更加危险的秘密。
他看向身旁同样因那记忆碎片冲击而脸色变幻的蕾欧娜，沉声道：
“此地凶险，远超预估。但机遇，或许也在于此。”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了那仿佛能吞噬一切的黑暗巨坑。
秘密的帷幕，才刚刚揭开一角。